段亦辰举手轻敲,那丝丝缕缕的琴音穿过薄薄的门飘进他的耳朵里,撩拨着他的神经,他知道萧廷的琴是弹给唐若萱听的,那透着些许凄婉的悠扬乐曲应该是一种倾诉吧,一种不能亲自相送只得通过琴音来代替的倾诉……想到这儿,他不禁摇头轻叹,伴着琴音里面传出低沉清冷的应和声,轻敲了一下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萧廷坐在窗前,手抚琴弦,一双湛蓝色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一个点,窗外一阵轻风拂过,吹起他的丝丝银发,段亦辰怔怔的看着沐浴在耀眼光辉之下的萧廷,只觉得他周身所散发出的那种冰冷气质是如此的神圣不可侵犯,如此的让人无法抗拒,像是被什么控住了心神一样静默出神的看了很久,当他接触到那原本盯着一点但此时却在空中和他交汇的那两簇如冰火般的目光时,他也结束了自己内心对这个王者样男人的赞许,径直的走了过去。
琴音仍在继续着,萧廷的眼睛仍是望着前方,过了半晌,他才沉声问道:“若萱,她走了吗?”
看着他在琴弦上跳动的修长手指,段亦辰轻点着头,如实说道:“是的,唐姑娘和古汉阳他们已经离开了。”说罢,他侧转着头,望着萧廷那虽罩在一层暖暖阳光但此时却觉得异常冷峻脸庞,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萧大哥,其实你还是在乎、关心唐姑娘的,而且从你的琴声中我可以听出,你舍不得她走,那你为什么……”
“够了,”两个短暂的字用平静的声调不紧不慢的说了出来,但在段亦辰听来却如同寒冰一样没有温度的让人感到战傈,“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太多了吗?”
听到他后面的话,段亦辰的双肩不禁抖了一下,但很快的,他便稳下了轻微动荡的心神,大胆的直视的萧廷,不吐不快的把堆积在心里的不解和疑问倒了出来:“萧大哥,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唐姑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她那失魂落魄、患得患失的样子中,我想一定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像她解释清楚呢?为什么还要让她伤心欲绝的离开呢?”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段亦辰在感到心里轻松了不少的同时,也做好了萧廷大发雷霆的准备。
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哀鸣的声音响彻房间,段亦辰的心也随着这一声响不受控的震颤了一下,垂着眼寻着声音望去,他看到萧廷那只裹着绷带的手展平的置于古琴之上,而在他的掌心之下赫然的压着几根因为承受不住突来的力量而断掉的琴弦,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惊呆了,他暗自狠狠的责骂自己口无遮拦的同时也更加断定了萧廷绝对是必不得已才伤害唐若萱的,这样想着,萧廷的阴冷的声音传入了耳畔:“亦辰,你总是不会让我失望,说你话多,你却还能不间断的说出这么一大堆来,你想知道什么?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会惹祸上身,聪明的人,其实还是少过问与自己无关的事比较好。”
看着望向自己的冷冽双眸,段亦辰的心也如同蒙上了一层寒霜,这不是他所认识的萧廷,确切的说应该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萧廷,虽说长久以来他都给人一种难以接近冷漠不已的感觉,可今天的他却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别开眼,轻敛了一下不由得浮上眼底的微微惧意,他没有迟疑的伸出手想要检察一下萧廷的伤口,趁其不备像是怕他甩掉自己的手般的快速打开其手掌,心却在下一秒揪紧了起来,白色的纱布上刺眼的红不断缓缓的渗出,像画在白色宣纸上的红色牡丹一样竟然让他感到一种心惊肉跳的凄美,抬起眼凝视着萧廷平静的脸庞,他敏感的觉得从昨天到今天,面前的这个倔强、冷漠的男人似是在自虐的折磨着自己,很快的,像是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住了似的,他奋力的甩掉这个可怕的念头以及想知道隐藏在这背后的真正原因的渴望,他几乎用跑的速度来到床边的柜子前,取出昨天替萧廷包扎的金创药和纱布,准备替他重新包扎,但当他回到窗前,欲抓住萧廷的受伤的手时,只是这次他却扑了个空。
怔忡的望着那只为了躲避自己的碰触而抬高的受伤的手,段亦辰的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轻咬了一下嘴唇,黯然神伤地低声说道:“萧大哥,你这么做比杀了我还让我心痛,我知道我不该干涉你和唐姑娘之间的事,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在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想了解真相,因为我有预感你把自己和她弄得这么痛苦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经苦衷,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因为我的话而伤害自己,”他停了一下,目光转而投向脸上没有一丝波动的萧廷,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说,我就不会再问了,但我求求你,让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吧,不然你的血会越流越多的,到那时,我就是死也不会原谅自己的。”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屏着呼吸紧盯着萧廷,他没有信心的缓缓伸出了自己手。
听罢他的话,萧廷微皱着眉头,侧转头瞥向他,在看到其眼中隐隐闪动的急切和焦急后,冰冷的脸庞稍稍缓和了一些,他知道段亦辰对自己的忠心,也明白他是因为关心自己才会冲动的说出那些话,慢慢的放下那只抬高的伤手,迟疑了一下后,朝着那悬在空中微微有些发抖的手伸过去。随即沉声说道:“其实你不用如此自责,我方才的举动与你无关,只是情绪一时无法排解罢了,”说罢,他苦笑着摇了一下头,自嘲道:“没想到只因为你的一番话就做出这么过激的举动,看来,我真的是越来越无法掌控自己了,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享有爱情呢?如果再执迷不悟,只会害了她,真是如此那般,我又如何能原谅自己?”
小心谨慎的为萧廷处理伤口的段亦辰,因他后面的话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愕然的抬起头凝视着他,声调有些不稳的问道:“萧大哥,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无法掌控自己,什么叫会伤害到唐姑娘,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原本已经决定深埋心中的疑惑和不解不再过问此事的段亦辰,却因顿感意外从萧廷那像是自语自语的话中听出了端倪,深深的看着双眸闪过一丝凄楚的萧廷,他知道再坚强的人也还是不能够什么都自己扛的,就如眼前的萧廷,他可以感觉到,在他向自己伸手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决定向自己倾吐一切了。
萧廷瞥了一眼直直的盯着自己的段亦辰,接下来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敲着桌面,提醒着他要专心一些,轻叹了一口气,他平静的说道:“我可以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但……”他顿了顿,柔软的指腹轻轻划过那几根断掉的琴弦,语气坚定的说道:“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没有抬起头,段亦辰扯开纱布仔细的包裹着已经涂好了药的伤口。
萧廷淡然的看着段亦辰一步一步精心的包扎着自己的伤口,心中有些许动容,但他也知道,该解决事情的时候就绝不能拖拖沓沓,否则,就追悔莫及了,对唐若萱如此,对眼前的这个人也是如此。“这个条件对你来说很简单,那就是,”抬起眼蓝色的冰眸凝视着段亦辰,一字一句的说道:“知道原因后,马上离开这里,从此你和血月神教和我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的话音刚落,已经替他包扎完的段亦辰登时的全身震了一下,手中的纱布因为这个动作而滚落在地,长长的像是悼丧的白幔一样让人看了凄凉而酸楚,“萧大哥,你……我没有听错吧,你要让我……离开?”好半晌才从刚刚的晴天霹雳中回过神来的段亦辰缓缓的转头看向他,晶亮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的不相信,是的,他不相信,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萧大哥怎么会感他走呢?心里这样固执的认定着,嘴上也就问了出来。
萧廷紧紧的盯着他的脸,虽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狠着心表情平淡的说道:“没错,你的听力很好,所听到的也是事实,我已经不需要你继续留在我的身边了,所以,听完我对你说的话后,就收拾收拾离开山谷吧,而且,从此以后你也再也不是血月神教的人,”说到这儿,他扬起嘴角轻歪着头,冷冷的看着他问道:“我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怎么,这回听清楚了吗?”
段亦辰一动不动的站着,只觉得如一桶冷水直浇下来,那寒冷刺骨的感觉一直蔓延到了心脏,慌乱的摇着头,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不可能,你一定还在气我刚才多嘴多舌过问你的事对不对,那我就不问了,你和唐姑娘的事我不想知道了……”说着,他扑上前,几近乞求讨饶的说道:“真的,我不再问了,我求你不要赶我走,我发过誓至死都要留在你的身边,萧大哥。”
萧廷见他如此激动的反映,心中顿感难受,紧紧的攥握住刚刚包扎好的手,他感到某个撕裂的、血已封干的地方旁又多了一道浅小的伤口,虽然不是很疼,但也泛着轻微的痛楚。“你以为我真的不敢下手杀你吗?”缓缓地站起身,冷眼的看着段亦辰,掷地有声地说道:“段亦辰,你以为我真的不敢下手杀你吗?我实话告诉你,不管你今天想不想听我道出实情,都一样要脱离血月神教,离开我的身边。因为,我已经不要需要你了。”
萧廷残忍的话语和冷酷的脸庞让段亦辰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绝望,定下了刚才有些过激的情绪,他大胆无畏的迎视着萧廷的蓝色冷眸不卑不亢的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杀了我吧,从我再次回到血月神教的那一天起,我就暗自发誓至死都不会叛教、离教,但如果阿卑罗王你一定要我离开的话,我也绝不会违抗你的旨意,不过我请求教主你能够成全我已死的心愿,这样我也就无憾了。”说完,他直直的跪在地上,泰然的闭上眼,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你……”他的执着和忠心让萧廷陡然不知如何是好,在身体里有某种力量蠢蠢躁动的时候,他目光森冷的扬起手,以极速力道朝他的头顶打了下去,但一刹那,就那么一刹那,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紧闭双眼神情平静的段亦辰,却让他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收回了那快要接近其头顶的手,微皱着眉猛的摇了一下头,脚步微有蹒跚地来到窗前,深吸着清新温暖的空气,想以此来压制着从心底上涌那如洪水猛兽般的冲动感觉。
“萧大哥……”段亦辰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下手,刚才虽然闭上眼,但头顶上袭来一股凌厉急速的风声,却能够让他清晰的感到自己已经和死亡相差一线,可不知为什么,却又在最后关头止住了。缓缓的睁开眼,他费解的看着萧廷双手抵在窗框上,蹙着眉头的远眺远方,隐隐地感到萧廷赶走自己和昨天他和唐若萱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关连的他,慢慢的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轻声的唤着。
对于他的轻唤,萧廷置若罔闻,而是若有所思的俯看楼阁下的草坪,好半晌过后,当段亦辰尴尬的站在那里,以为他们两个会这么沉默的一直呆下去的时候,一个低沉得有些恍惚的声音却幽幽地在他的耳边响起:“你这是何苦呢?这么任性的一意孤行,到头来只会是自寻死路,就算我现在不杀你,但总有一天你可能还是会死在我的手上,若真是那样,倒不如趁我还清醒的时候,快点离开的好。”
听罢他的话,段亦辰的心猛地一跳,话中隐含的意思就好像是隔在自己和真相中间的一层薄薄的窗纸,只要轻轻的一捅萧廷这两天的反常和冷漠似乎就会瞬间昭然若揭,可是不知为什么,当他想要迫不及待的继续追问下去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却莫名的惶恐不已,那种想要知道但却又害怕知道的矛盾心态让他竟有些不知所措,双眸深深的凝视着面前这个冷漠得让人生畏的男人,垂眼沉默了一会儿后,抬起眼他终于鼓足勇气谨慎的问道:“萧大哥,你所谓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那个让你先伤了唐姑娘。,又要把我赶出山谷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切而慌张的补充到:“你千万不要误会,套用一句你的话,不管你告诉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也绝不会离开山谷,就算真的会死在你的手上,我也绝不会离开你半步。”
他那孩子般的执拗口吻和像是怕被遗弃的惊慌表情,让萧廷有些哭笑不得,心里为他的至死忠诚而感到些许的欣慰,转头定睛的看着他,随即摇了一下头,颇为无奈的沉吟道:“如果放在以前就你刚才和我说话的态度,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掌劈过去,不过现在尊卑大小这种事在我的眼里已经无关紧要了……”,说罢他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那温暖灿烂的阳光在湛蓝色的眼眸中闪烁,轻抬起右手伸向段亦辰,他平静的轻声说道:“好吧,至于你到底是去是留我们先暂且放下,不过在我告诉你一切之前,你先替我把把脉吧。”
萧廷的话让段亦辰听得有些匪夷所思,定定的站在那里不解的望着向自己伸来的手,迟疑了一下,缓缓的伸出双手,一只动作极轻的托住他的手腕,另一只三指紧贴点住他手腕内侧的脉博,很快的,尤如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他的手在其腕上稍纵停留了片刻后,便快速的收了回来,随之而来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惊愕之色,怔怔的望着萧廷,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萧大哥,你的脉象……怎么这么乱。”是的,萧廷的脉象很乱,像是什么正在他的体内翻腾肆虐一样,努力的让自己保持镇定,他重重的咬了咬下唇,再次把手置于萧廷的腕上,暗自安慰着说刚刚一定是自己把错了,但让他大受打击的是,那和自己的手指隔着一层皮肉的脉博依然不平稳的跳动着。“怎么会这样……难道……”感受着那震动着自己心脏的紊乱脉象,段亦辰的脑子也在急速的运转的,回想起刚刚萧廷说的那些莫明其妙的话,再加上再现自己所感受到的,一个可怕的、但又唯一可以解释这一切的想法窜入自己的脑海中,缓慢的放开抚弄着萧廷手腕的手,他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不稳的自言自语道:“无法掌控自己……脉象紊乱……害怕伤害唐姑娘……萧大哥,难道说你……你……”,话说得断断续续,到了最后他的喉咙更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似的再也说不下去了,眼睛直直的望向萧廷,这一刻他多希望可以从他的嘴中说出和自己想的完全截然不同的话。
萧廷神色坦然的看着段亦辰那交错着震惊恐惧的脸庞,苦笑了一下后淡然的说道:“不错,正如你所想的一样,我现在已经徘徊在走火入魔的边缘了。”
段亦辰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呆滞的看着萧廷,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了下来,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腿,他捡拾起已经被击得粉碎的零星理智,声调颇不自然的低喃着:“为什么会这样?这……来得太突然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真相竟会是这样的!”
轻瞥了一眼呆呆的望着自己喃喃自语的段亦辰,他把身子向窗外探去,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掺杂着温暖的清新空气,睁开双眼望向浮着薄云的蓝天,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其实这并不突然,其实早在知道要对付暗夜使者的办法只有找到天剑时,我就已经开始不对劲了。一方面,在过了那么久之后重提起天剑我发现自己的内心竟还是会有些许的起伏;而另一方面,我又提醒自己要压制对天剑那隐隐显露出来的渴望,告诫自己找到他只是单纯的为了对付暗夜使者。就这样这两种矛盾、对立的情绪很自然的就形成了两种境界,而我则在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境界里用两种不同的心态在挣扎,就像以前,两个不同的自己,一白一黑,一正一邪。久而久之,我便渐渐的会生出一种幻觉,我会不自觉的用两种不同的态度去思考问题,甚至有时候,我还会出现在思想上自己和自己抗争、作对的现象。只是那时我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安慰自己或许是因为曾经游走在阿卑罗王和‘文剑武书生’之间,以至于再次面对天剑的问题时难免自己产生这种无法控制的错觉。抱着这种不是很在乎的心态,每每我在陷入这怪异现象中时,最后都会运用内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先前还想要迫切知道的事情如今终于得到了回答,但段亦辰却怎么也接受不了,原来早在那么久以前萧廷就已经感到异样了,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呢?等等,想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如果真如萧廷所说的那样,那么后来师傅给他配制的汤药不就成了把他推向入魔深渊的帮凶了吗?要知道那药虽具有舒筋活络的功效,但当服药的人在受到外界冲击而进行反抗过多的运用内力的话,它也会产生经脉紊乱、气血异常的现象,这也是为什么萧廷最后不得不使用蚀血神功的原因。怎么也忘不了药性发作时萧廷痛苦万分的样子,不过在刚听过他的话又联想到当时的情景,他之所以为有那么强烈的反应想必也不完全是药原因,而是那矛盾又折磨人的心魔在作祟吧。这么想着,他目光黯淡的凝视着萧廷俊逸的侧脸有些犹疑地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至少大家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减缓你入魔的机率。”是啊,早些讲的话,或许师傅就会对他用药,更不会用那种狠绝的方法逼迫他了。
听罢他的话,萧廷轻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转过身,踱到琴后的椅子上,待坐下后,双肘拄在琴按上,双手重叠的托着他那孤度优美的下巴,眼睛直视前方的沉声说道:“没有用的,情况到了何种地步我自己心里最清楚,那种纠结于心中的抑郁和挣扎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控制住的……”他停了一下,扬着嘴角哼笑了一下后自嘲地说道:“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吧,从前为了得到天剑,我曾利用两个不同身份及性格游走于江湖之中,谁料到,如今再次涉及到天剑的问题,而引出心魔的正恰恰是我当初的这个‘两全之计’。”说完,他的目光蓦然变得凌厉起来,压低了声音带着坚决的口吻继续说道:“而且,更重要的是,当时我回山谷的目的就是因为怀疑天剑在师傅的手里,那么,我又怎么可能说自己因为天剑而心烦意乱呢?不,任何事都不能够改变我想要再次得到天剑的想法,就算入魔、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会一拼到底、绝不罢手。”
后几句那如恶魔般的低语让段亦辰的心如堕深渊,而昔日对萧廷的了解则让他感到更加的惶恐不安,因为他很清楚一旦那个人做出了某种决定就不会轻言更改,就算是一条逆天而行的不归之路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他深深的凝视着萧廷,目光中除了焦虑和不忍外,还包含了无限的敬佩。不愧是血月神教的阿卑罗王,这种为了顾全大局、为了达到目的可以饱受心魔煎熬而隐忍着没有在人前泄露出一分一毫的行为,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的,一步一步挣扎着不让自己走向炼狱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他并不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种时刻都要面对两个性格不同的自己所要忍受的心情一定是痛苦的。这一刻他似乎能够深切的理解到,原来一个强者、特别是一个枭雄,他并不像他所展现在众人面前的那样威风凛凛,在他那傲视世间一切的背后其实隐匿的都是对自己的苛求和残忍。残忍,是的,一个人要想对别人残忍,首先他要先学会对自己残忍,而萧廷正是这样的人,换句话来说,他在以自己的冷酷无情、凶狠手辣让武林中人对他闻风丧胆、唾弃、惧怕的同时,想必自己早就被那个让他迷失本质的意愿折磨得伤痕累累了、疲惫不堪了,只不过,他是强者,凭着这一点,就算他身体再累、心里再苦,他也要咬紧牙关、挺直了腰杆傲然的面对一切的人和事,这一点是他人格的一魅力点,同时也是他的悲哀。为了天剑,他曾失去了很多,爱他的女人、还未出世的孩子和一个本该结合在一起的幸福家庭,那一次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虽然事后,他表现得那么坚强和冷静,可他,一个旁观者却能一目了然的看出,他那隐藏在坚强背后的失意和痛苦,现在追究起来,从那时起他可能就深深的被这个男人所折服了,不单单是为了他的强势、他那王者般的霸气,更重要的是,他交织在其中的被情所折磨的那份脆弱的柔情。而如今,当曾经的问题再次摆在他的面前,他又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呢?尽管他依然我行我素的为了自己的目的孤注一掷的前行着,可自己却看得出,他一定饱受着爱人与责任、情感与理智的折磨,否则他决不会陷入今天这种局面。这时,他透过朦胧的眼睛看着模糊的萧廷,想到了师傅,也想到唐若萱。这两个深深的爱着萧廷的人,在他此时最无助、最矛盾在入魔的边缘苦苦挣扎的时候,却都不在他的身边。一个为了正义和师傅之情为了让爱徒复明离开了人世;而另一个,现在却还一无知离他而去。等等……一无所知?当这四个字像石块一样的劈天盖地的向自己打来时,似乎也让他的理智在悲观和无望中清醒了不少。这两天所有发生的突如其来的事情串连在一起,当他目光转移到面前自己那只受伤的仍然有些许的淡红色渗出纱布的手,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原本挡在自己面前无数的门一扇一扇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打开,而通到最里面的正萧廷那隐忍着痛苦的镇定脸庞。颤抖着双肩,咽了一口水以此来滋润那有些干涸的喉咙,他瞪着那噙着泪的闪着晶莹清光的眼睛,嗫喏的问道:“这么说,唐姑娘之所以会伤心欲绝,也是你早有预谋的,你的目的就是让她离开?对不对?”他早就该猜到的,如果深爱萧廷的唐若萱怎么可能突然这么反常的对其态度突变呢?他这么做,难道,情况真的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萧廷因为段亦辰有些胆怯的问话全身不禁的震了一下,慢慢的转头望向那双已溢满泪水的眼眸,在等待着那泪滑下眼角的同时他点头坦然的承认道:“是的,从昨天到今天,我和若萱发生的这戏剧性的一切,都是我刻意安排的。故意用天剑指着古汉阳、故意揭她的伤疤让其看到天剑、故意说出残忍无情的话刺激她、故意……”抑扬顿挫的低语中却透着莫名的酸楚,于是在话语于也无法继续下去的时候,在段亦辰的眼泪承受不了而掉下的时候,萧廷的头也像是被一把小锤狠狠的敲打一样,毫无预警的疼了起来,飞快急速的把目光从段亦辰的身上移开,他情不自禁的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要以此来缓解那折磨人的疼痛,但,一切却都无济于事。
他的这一举动让段亦辰心惊不已,快速的向前跨进一步,他忧心重重地看着萧廷双眉紧蹙的苍白脸庞,焦急中透着关切的问道:“萧大哥,你怎么了?”
对于他的问话,萧廷并没有给予理睬,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像要炸裂开的头疼伴着一阵阵上涌的恶心感让他不禁握紧了那只受伤的手,随着紧绷的手心传来的湿润感觉,那折磨他的疼痛竟在另外某个地方传来的钻心痛感下缓解了一些。“没事,只是一般的头疼罢了,近些日子来,每当我把心思放在一件事情上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别担心,这头疼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就会没事的。”深吸了一口气硬压下那自胃中翻滚的不适感,放下那只抚着太阳穴的手置于残破的木琴之上,他不以为然的说道。
“萧大哥……”他那稀松平常的话语和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糟糕脸色让他心头蓦然一酸,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只叫出他名字之后便被一个沉着中带着冷意的声音给截住了。
“其实让若萱离开的念头早在我开始察觉自己异样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现在想起来,如果那时不是因为不舍;不是因为太过自信可以挺过这一关,可能事情就会以比较柔和的方式来解决,但昨天见到古汉阳时那不受控制的行为却猛然让我认清了事态的严重性,也让我终于决定无论怎样都要狠下心肠逼走她。”比天还高的自尊心让他带着一种厌恶的情绪打断了段亦辰的即将要说的话,不可否认,他刚刚那不自觉地流露出的怜悯神情已经深深的刺伤了他,寒着因疼痛逐渐消褪进而又变得平静无波的脸,他话锋一转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沉声低语道。
萧廷的话让段亦辰在强烈的感受到其极大不悦的同时,更让他听出了一些端倪,来不及多加思考,他脱口而出的问道:“萧大哥,见到古汉阳时不受控制的行为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昨天伤了古汉阳是个意外?”
缓缓的松开那只紧握成拳的伤手,摊开后缠绕的纱布上的颜色又增重了几分,鲜艳湿润的红在阳光下竟显得异常妖艳,萧廷目不转睛的垂眼看着,半晌过后,他轻声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没错,我伤了古汉阳的确是个意外,但当我拿到天剑后冲向古汉阳却是故意的。”抬眼轻瞥了一眼满脸疑惑之色的段亦辰,轻勾了一下唇角,他沉声说道:“自从师傅死后,我想要若萱离开的决心便又加重了几分,因为那几天我的思维异常的混乱,头脑中总是不断的浮现出师傅临终时的样子,所以,表面上看似平静无语的我,其实内心却似涨潮的大海一样汹涌澎湃……”,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神情颇为无奈的摇摇头自嘲的说道:“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的优柔寡断,那几日我甚至不敢和她对视,因为只要一看到她那幽怨中带着自责的眼眸,我的心就会不由自主的抽痛起来,正也是为什么前些天我会沉默寡言、态度冷淡的原因。逼得师傅出此下策的人是我,而善良的希望我能够放过那些与我敌对的武林各派的她又何错之有呢?只不过,那时我已经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了。”
听他提到过世的师傅,段亦辰的心像是被尖锐的芒刺扎了一下,泛着淡淡的痛,定睛的望着萧廷仍有些苍白的脸庞,他略显愧疚的低声说道:“我们终究还是害了你对不对?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的话,我想你的情况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糟?”虽然他没有走火入魔的经历,但以前他曾经听说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事,入魔之人最忌讳的便是心里不断的受到强烈的冲击,而他清楚,师傅的死对视其如父的萧廷来说,就是一个强大的打击。
萧廷置于琴上的手因他的话而不自主的抖了一下,他很清楚段亦辰口中的“我们”和“那件事”指的各是什么,缓缓的站起身,他静静的站在那里闭口不言。
萧廷的沉默以及他那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让段亦辰不禁的心头一紧,并且暗骂自己不该胡言乱语的去揭萧廷心里的伤疤。“萧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轻摆了一下,萧廷的这个手示成功的打断了段亦辰接下去的话,微微的仰起精致且棱角分明的下巴,放下抬高的手伸向木琴,修长的手指一边轻柔的捋着断掉的琴弦,一边冷淡的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而且我也承认这件事的确给我带来一些影响,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够清楚,就算我的眼睛没有复明,就算师傅没有去世,也改变不了我入魔的事实。其实话说回来,我虽然伤心于师傅为了让我复明进而达到逼迫我能够放武林正派一马的目的,但同时我也很庆幸事情的如此发展……”他有意的顿了一下,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他但却可以强烈的感到两道带着不明所以的目道正在望着自己,任细长的断弦轻轻地滑过自己的手指飘然落下,他抓起一旁放着的随身携带的丝绢,轻拭着嘴角定声说道:“我成魔的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到那时如果师傅知道的话,他可能会陷入比之前更加痛苦百倍的痛苦抉择中吧。”
对于萧廷的话,段亦辰不置可否,是啊,与其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视如亲子的徒弟走火入魔,可能在这之前就离开人世对那个慈祥、善良的老人来说应该是慈仁的。“我明白,师傅怎么忍心看着萧大哥你走火入魔呢?你说得对,解脱对他来说可能真的是最好的结局了。”定定的看着萧廷修长、纤细的手指,段亦辰神情寞落的低声应和着。
步伐稳健的绕过木凳,萧廷自然弯着充满湿意但却不再溢出鲜血的手踱到窗前,迎着徐徐的轻风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去看段亦辰他自故的继续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得知天剑下落的消息让我又一次放下了要支走若萱的决定,因为就像原先感觉的一样,我的心由于天剑的出现而兴奋的悸动起来,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在我内心的最深处,那扇封闭对天剑的欲望之门已经打开了,但我也清楚,当天剑重回到我手中时,也昭示着我又向入魔的深渊跨进了一步,心结最是难解,但当导致心结的主因出现后,我又该何去何从呢?就这样,在取出天剑前的那一夜,我在替师傅守灵的同时,内心也在不断的做着挣扎,我无颜面对关心、深爱我的若萱和为帮我复明而惨死的师傅,同时我也无法抗拒纠缠了我二十多年的天剑的诱惑,更何况它是我打败萨卡多的唯一希望。不过,那一夜之后,在因过度的思考而头疼欲裂过后,我终于可悲的发现了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我这一生,注定要在天剑和感情之间做出抉择,不论是以前亦或是现在。但当两者重新尤如从前一样摆在我的面前时,在再三的权衡之下,我选择的竟然还是天剑,虽然自私,虽然知道这样对不起深爱我的若萱,可让我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苦心支撑的血月神教因我的无能而受控在萨卡多的手中我实在做不到,因此一想到这个,我终于决定了在得到天剑后,赶走若萱。然而,似乎老天爷冥冥之中都在支持我的这个决定,在我得到天剑的同时,一个让我可以利用的棋子也神奇般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个人就是古汉阳,于是在那一刹那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我定下心神手握着天剑冲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