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山谷,青翠如玉。段亦辰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穿徉在曲径的石子小路上,无心看午后艳阳照耀下的似锦繁花,更无心聆听谷中鸟儿清脆悦耳的啼鸣声,此时的他只是带着满脸倦怠的机械性的迈着步子,脑海中想的全都是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
自那天得知萧廷即将入魔的真相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原本发誓一定要想尽办法帮他摆脱心魔的自己,现在可以说是彻底的心灰意冷了。不错,自己所配治的“静心汤”的确有暂时控制情绪、镇定心神的功效,可一旦药效消退,萧廷又会面临随时情绪失控的危险。
轻叹了一口气,双眸紧盯着手中那碗因自己的行走而有些微微摇晃的褐色液体,他不禁蹙紧双眉,眼神中透着沉重的焦虑和担忧。萧廷的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这不仅仅是由于心魔作遂的原因,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最近拼命的练习剑法,过多的使用内力和真气更激发了潜伏在他心里、几度呼之欲出的魔性。“你不用再劝我了,我当然知道现在练习剑法有多危险。但是,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不能让自己在敌人的面前留下一丝一毫的弱点,所以现在我必须加强对复明后的视觉和听觉练习,使自己的武功在看得见的情况下一样运用自如,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无懈可击的打败萨卡多。”回想着他曾经说过的话,段亦辰也深韵其中的道理,毕竟萧廷最熟悉的就是黑暗,他在那个没有光明的世界里生活了二十多年,而且后来听师傅提起萧廷曾说过,复明后,他一直都没有彻底的克服重见光明而带给他的不便。如今,再次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他,视觉和听觉却还停留在自毁双目前的那个阶段,为了不让暗夜使者有机可趁,为了让那场生死之战赢得更有把握,他如此置之此地而后生的勤练剑法,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样一来,他最担心的就是究竟这个决定对萧廷的身体会造成多大的危害?会把他向入魔的深潭又推进几分?这些问题都如同一口井一样,深不见底,无法预计。更有甚者是,相较于自己的焦虑和担心,萧廷却并不以为然,除了对自己抱着些许的歉疚之外,他对这样做会产生的后果似乎并不是那么在意和担忧。想到这里,他不禁摇头苦笑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的多个部位配合的隐隐作痛。这些日子来,萧廷的情绪颇为不稳,不知疲累的反复练习的后果已经若隐若现的在其身上体现出来了,只是没有再深一些恶化而已。而自己,做为在这个山谷中与他生活唯一的人,就正好成了他心疾发作时的最好渠道。因此,这些天,他几乎都是神精紧绷的应对每一天,以至于一到萧廷的身边,他头脑中的警钟就会大响,强迫自己全力以赴的去抵抗他突然的袭击自己,虽然每次都侥幸的逃脱了过去,但却时常都是遍体麟伤。
坦白说,他每天提高警惕、不惜以下犯上的抵抗萧廷随时都有可能对自己的进攻,并不是因为他怕死。早在他找到萧廷,跟随他回到血月神教以后,他就早已把]生死抛诸脑后了,就算是为其去死,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毫不犹豫的去做。但,现在不行。他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没有权力轻易的决定放弃它,因此就算拼尽一切,他也要咬牙保住自己的这条命,他要留着它去完成自己对萧廷的承诺,尽管那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但对萧廷只有服从、没有拒绝的自己,誓必要坚持到最后以此来保护唐若萱的性命,这是那个如王者般高傲的男人对自己的唯一请求,而这也将是自己将下来所要倾尽所有而要完成的使命……减缓了脚下的步子,他抬眼看向前方断掉的石子小路,不由得感慨万分:路是有尽头的,那爱恨是否也是一样呢?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萧廷爱恨的终结点又在哪里呢?他所受的折磨、煎熬和痛苦又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结束呢?
一连串的问题,似乎没有人知道它的答案,手上瓷碗传来的微凉温度,让段亦辰暂时放弃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低声嘟囔的暗责了自己一句后,他便加紧脚步向一旁的蜿蜒山道走去。
顺着狭窄的土路小坡,段亦辰三步并两步急促前行,似是要把因自己的多愁善感而丢掉的时间都追补回来一样,很快的便抵达了山坡之上的一处向阳的空地。此处虽然然空旷寂静,但周遭却生有树木绿荫和缤纷花圃,环境优雅清怡的让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也是静心练剑的最佳之地。但当段亦辰刚踏进这里的一瞬间,便感到了一股和这美丽之地极不相符的阴冷之气,放眼望向不远处,目光对上了在葱绿嫣红中灵动迅敏的修长身影,他的心也不禁渐渐的揪紧了起来。
身穿黑色胸前印有白色条纹长衣的萧廷,手握一把轻巧长剑的在不均匀的布有青草的平地上身姿优雅的迎风而动,快而稳健的脚步,干净利落的身手,让那个全身散发着霸气的男人,更显英姿不凡。剑光如虹,萧廷仿佛一条傲然游走的蛟龙,在一波波凌厉的剑气之下,黑衣白发舞动之间,甚是让一旁段亦辰看得眼花缭乱,心生敬佩。没有去注意那道身影究竟是什么时候停下的,然而,就在段亦辰以为他的动作终止是告一段落之际,一阵比先前更强烈的气流向他袭来,他蓦然停下了已经轻迈而出的脚,停下来静观着接下来所发生让他精神倍感紧张的一幕。
只见萧廷冲向离自己不远处的一排并列而立的树木前,脚步疾速却不绫乱,动作轻盈又不失力道,转瞬即刻之间,手掌一挥,已重重击在几棵树的树干之上。这几掌内力敛而不发,只震得无数树叶如落瑛般的翩然而落,却并没有伤及树干。而就在这倾刻间,他又转头望向身后的花圃,随即轻挑右手所持的长剑,刹时间,缤纷花便在强烈的剑气下飘浮在半空中,萧廷身形一转,左掌五指分叉张开,顿时一股强势之气如磁石般吸吸的吸附住纷飞花瓣,并缓缓向上升起,猛力一带,那些斑斓花瓣便溶入进纷落的湛绿之中,更显娇艳青翠。
见此情景的段亦辰在眯着眼看那掺杂着五彩花团般的巨大气流,心知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但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萧廷在此时却依然没有削减手上的剑气气流,反而牵引着这一团正对着耀眼的骄阳烈日。然后,左臂轻轻一挥,片刻间,气流破散,纷纷花瓣终于轻然飘落,借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刺眼金色光芒,萧廷身轻灵动的舞动在这芬芳花雨中,右手随意挥着挑刺的长剑在阳光下射出明晃晃的剑光,正可谓,动作迅敏,顺光而行,让用手遮于额前眯着眼想努力分清剑影和人影的段亦辰看得目瞪口呆,因为他难以置信的发现刻意把花瓣、叶片引向太阳之处、阳光之下的萧廷,他的双眼从始至终都是睁着的。
影失,气定……人静,剑收。
青草斑驳的平坦之地,数米之内竟不见一片残花败叶。定睛细看,萧廷手执的低垂剑身上却是密密匝匝,串刺着煞是好看的嫣红青绿,但如果仅是刺满就罢了,更让人咂舌的是,剑身上的花瓣和树叶竟然会是依顺而排的,一片花瓣、一片树叶,紧密而有序的排列着。满脸惊愕的看着那离地面很近被缤纷色彩隐没了冰冷之气的剑身,再目光流转顺其而上的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萧廷,他在短暂的震惊过后,随即袭上心头的则是无法形容的狂喜和赞叹:真没想到萧廷竟在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可以在睁开双眼的情况下把剑法练得如此纯熟精准,看来萧廷那非同寻常的求胜心和坚定力真是无人能比的,只是这样一来,对事态的发展是好是坏、是凶是吉?……这样想着,他不禁莫明的紧张起来,刚才激动的喜悦心情也随之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只是一颗悬在半空中彷徨不定的心而已。
带着这种无法挥之而去、阵阵上涌的担忧,他迟疑了片刻后,便端着已经微凉的药碗一步一步谨慎小心的走了过去。慢慢收紧端着碗的手,渐渐靠近那依然毫无反映背对着自己的黑色背影,在此刻异常死寂的空旷之地他竟能清晰的听到自己胸口处那一声声怦怦的心跳声。“萧大哥”,当终于来到那个人面前时,他轻唤一声,屏息等待着他的反映。
听到声响的萧廷缓缓的转过身面向他,见到似是静心凝神、轻闭双眼的萧廷那平静无波的神情段亦辰蓦然地轻吁了一口气并暗自嘲着自己的瞎操心,抬手轻触着他的手臂,且带着些许的歉疚之色低声道:“萧大哥,你该喝药了。只是有些凉了,但药效应该不会……” 没有说完的话陡然截断了,因为就在这时,萧廷猛然睁开了双眼,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望向他。
看到这样的萧廷,段亦辰刚刚松下的神经登时又绷紧了起来,呆滞的凝视着那双寒到极点的蓝色眼眸,他的心也在一点点的往下沉。瓷碗生疼的挤压着他的手上的肌肉,丝丝痛意让他大脑中的警钟倾刻间嗡嗡作响。慢慢的向后撤退了一下,他想在萧廷没有做出任何反映之前离开这里,因为此刻眼前的一切已经清楚的表明:萧廷的心魔之疾又发作了。
一步一步的向后退着,段亦辰大气也不敢出的死死看着萧廷,暗暗祈祷着他能够对自己视而不见,又或是自己可以轻易的逃出这里,只是他心知这已经不太可能了,因为此时此刻,除了他和萧廷之间流动的足以让人窒息的空气之外,他还真切的嗅到了一种强烈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今天的萧廷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他只是专注的用陌生的目光注视着一旁的段亦辰,看着段亦辰一步一步的远离自己,他不去阻止也不发起攻击,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用一种近似冷漠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移动的鲜活躯体,仿佛一只猎豹,并不着急捕捉眼前的食物,因为他真正想要的是感受等猎物逃离自己一定距离后,再飞身反捕的那一刹那的快感。
涔涔的汗水不受控制的从额头流下来,尽管此刻的状况对段亦辰来说已算不得陌生,可不知怎地,他却强烈的感觉到今天的萧廷太过反常了,不似先前几次的疯狂攻击,此时异常安静的他则令段亦辰觉得,那沉默之后的爆发将会更可怕、更具毁灭性。于是,这样想着,他加快了脚下步子移动的速度,狠命咬紧牙关,在抱着和赌一局的心态后,他猛地向后转身,脚步飞快的向身后疾步走去。
冷眼旁观着他的一举一动的萧廷,在其背对自己脚步绫乱的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冷冷的扯出一丝阴寒的微笑,动作优雅的纵身一跃,一瞬之间便来到了段亦辰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低着头一门心思只想逃离这里的段亦辰,并没有选择速度极快的奔跑,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几天来的经验教训让他知道,被心魔控制而迷失心智的萧廷似乎对动作剧烈的事物很感兴趣。一开始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因此奔跑逃命的后果则是让他吃了不少的苦头,而且,这种行径好像也更能激发萧廷体内的暴虐因子,让他出手又狠又快。因此,基于这一点,后来每当他躲避萧廷的时候,都忌讳的避开用跑的方式,而是尽量放轻脚步的疾速快走,虽然这做的结果通常也没有让他能够躲过被萧廷攻击的厄运,但至少没有过分激化萧廷的情绪,并且每次都可以逃过一劫。可今天,敏感的察觉到事态比以前严重得多的段亦辰,在紧张和恐惧的双重压力下,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的挪动频率,尽管很清楚,这种和跑简直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方法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但今天一切都让他感到格外不对劲的危险预感,也让他顾不上许多了。深吸了一口热得让人感到倍显烦燥的空气,他只盼望这次可以顺利的逃过这一劫,因为,他不想失信于萧廷,就算是死在他的手里,在没有完成对方交给自己的任务之前,在他曾经信誓旦旦的许下了对他的承诺之后,他就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命。
胸口处的某个地方在怦怦、急促地跳动着,头脑中的每根神经也因过度的紧绷而隐隐作痛起来,一只手紧紧的端着瓷碗,大拇指的骨节的指纹细痕死死的压着碗口,生硬的疼痛感提醒着自己一定不要慌。然而,就在他试图摒除一切的杂念和恐惧尽量做到心无旁贷的向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路口处走的时候,一阵阴冷的空气迎面袭来之后,他看到了低着头目光紧锁手中握着的呈垂直方向刺满鲜花和树叶长剑的萧廷。
缓缓的抬起头,萧廷轻勾着唇角直视着和自己只有一臂之遥的段亦辰,此时段亦辰从萧廷那陌生的眼光中剥离出了另一种目光,这种目光是他自其开始受心魔困扰之后都没有见过的,一种褪尽了所有的人性留下的只有嗜血之气的阴冷目光。而当他在阳光下明显的看清萧廷的蓝色眼眸陡然转深的一瞬间,在感到一股势力强劲的剑流在周围流动的同时,萧廷轻轻的转动了一下握着剑的手,稍用力道后,那原本满串于长剑上的青绿艳丽顿时支离破碎的飘飞于空中。
花瓣混合着树叶的零星碎片纷纷的飘然而落,在耀眼炽热的阳光下那些点点片片的鲜艳竟散发着一种让人无以名状的悲怆之感,也让段亦辰忘却了此刻正深陷于危险之中摒去了所有的恐惧,目光只是追随着那依然不断落下的花叶残尸不愿离开。这一刻,他忽然有些不合适宜的感慨万分:原来真正脆弱的不止是人的生命而已,任何事物都是脆弱的,只不过,人所流出的鲜血更加升华了脆弱的感伤罢了……于是,带着这种新得的认知,带着一种绝然的心态,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就算今天萧廷的疯狂真的发展到了一个极限;就算这次他真的会毫不留情的要致自己于死地,他也会如先前一样的全力应对,如果真的无力抵抗那么他也只能带着对萧廷深深的歉疚结束掉自己未完的责任了……而就在这样想着的当儿,萧廷那把已无任何负赘的长剑也迎面向他挥了过来。
抱着九死一生决心的段亦辰在那明晃晃的剑光向自己砍来的瞬间,激活了身体内的爆发力,敏捷的用自己手中的药碗挡住了那凌厉的寒光,“啪”的一声像是嘶鸣般的清脆破裂声,白色的瓷碗应声而碎,褐色在阳光的炽烤下散发着苦味的药汁飞溅而出散了他一脸、一身,但已无心去计较这些的段亦辰,在品尝到了因滑下脸庞而落入唇中的苦涩汁液的一刹那,他脚下快速后退的躲避着频频向自己袭来的利剑。不知退了多久,也不知到底退到了哪里,只知道,萧廷身后的景物在急促飞快的远离自己,而身前的萧廷却是步步紧逼的扑身而进,但令他奇怪的是,这样逼迫自己来到死亡边缘的始作甬者,他似乎并不急于要自己的命,意识到不会很快被杀死,一时间段亦辰感到心里非常的不是滋味,因为这个认知勾起了他的悲伤,也更让他感到心寒。他真切的感觉到,在萧廷的面前,自己是一个弱者,而眼前这个由内而外散发着王者强势之气的男人,则似乎很乐忠于这种弹指之间玩耍弱者的游戏。疾速的向后无止境的后退着的同时,不敢置信的瞪视着眼前这个已无自己半点熟悉感和情意所言的萧廷,他的心、他的身体都发出尤如被震碎般的疼痛,而后,不知是因心痛于萧廷的丧失理智、还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飞快移动的双腿在瞬时间倏地一软,他便直直的仰头身体向后的摔在了地上。
和僵硬的地面碰撞的剧烈疼痛让段亦辰不由得轻呼了一声,来不及多想旁的,他猛地抬眼和倒地的自己形成居高临下之势的萧廷,借着明亮灿烂的白色日光,他这回则可以更清楚的看到了萧廷的眼睛,那接近深蓝的双眸不再是往昔是清彻见底,相反的,它是混浊的,仿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不知明的薄雾一般,遮掩住了那原本该美得让人魅惑的湛蓝,取而代之的则是毫无人性的残忍。
如猛兽用利爪玩弄垂死挣扎的弱小动物的游戏仍在继续着,段亦辰在以仰躺的姿势用前臂肘支地的向后而退也仍在持续着。顺着他的这个方向可以清楚的看到悬挂于萧廷握着的长剑剑柄的半块色泽莹润、整体通透的玉佩在阳光下闪烁着温纯的光泽。这把名为“惊鸿”的剑是师傅在临终前的那个早晨交待自己等他过世后交给萧廷的,它是师傅一生中倍加珍重的物品,尤其是那半块玉佩,虽然不知它到底代表着什么,但从师傅每次凝视它的眼神中他还是可以看出,这块玉佩对他来说绝对是意义非凡的。而现在,那块本该安静的置于某地供人欣赏、呵护的美玉,却在浓烈的杀气和强劲的力道之下狂烈的在空中晃荡着,并还不时的和剑柄发生重重的碰撞,那一声声清悦的撞击让段亦辰心里异常苦闷,看着那如此不堪一击的半块玉佩就快要被碰击而碎的样子,他自然的联想到了自己已命悬一线的处境。其实就是处在此时的境地,面对萧廷的进攻,他完全可以更垂死挣扎的加以反抗,但不知为何,他却并不想这样做,一直以来,他反溃给萧廷这种疯狂举动的只有躲避,他不会对萧廷还手,就算如现在马上就要死在萧廷的剑下,他也绝不会对教主不敬。坦白说,他其实是渴望死亡的,因为如果自己活着的话,将来摆在自己面前的也只有伤心而已,但一直以来,对萧廷许下的重誓始终支撑着自己,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拼命的逃闪萧廷的攻击。可现在……隐隐感到萧廷似乎已经有些厌倦了这种折磨剑下之人的作法,目光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的抬高剑向自己刺下去时,他在向最退了一步之后便停了下来,安然的闭上了眼,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就在他已抱定赴死决定的同时,因为决意已定而陡然放松了身体,支在地上的前臂肘也顿时一松,他的身体就直直的向后倒去,下一秒后腰处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硌着传来的一阵刺骨疼痛却让他尤如被雷电击中一般,随即身体也不受控制的震颤着,“萧大哥,我答应过你的事就是拼了命都会做到。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是绝不会让自己死在你的手下的。只要让我留在你的身边,我会竭尽全力活下去,然后再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是啊,他曾经答应过萧廷的话,到了今日今时怎能就轻言放弃呢?他兑现了承诺让自己留在他的身边,难道自己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吗?猛然的睁开眼,顿然觉醒的段亦辰看到那已经落下且离自己的喉咙只有几毫米的剑尖,用尽全身力量奋然向一侧滚去,当“惊鸿”狠狠的插进土地的时候,发出了一阵近乎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嘶扯呼喊的悲鸣声。
躲过那足可以要了自己命的一剑,段亦辰满身是土的匐匍于地,轻喘着粗气的转头望着剑尖依然没入土中耀眼的阳光下泛着冷冷的寒光的“惊鸿”,缓缓的移动目光顺其而上的看向萧廷,蓝色的眸子中放射出凌厉的湛光,接着,一道剑光闪过,在他还没来得极反应过来之际,第二轮的攻击已经开始了。奋身一翻的避开了洪水猛兽般强势而来的剑气,段亦辰纵身的从地上一跃而起,身体轻然的向后旋转了几圈,拉远了和萧廷之间的距离,狠命的咬了咬因极度的紧张而有些泛白的下唇,然后双眼满含歉疚的望着他低喃道:“教主,对你的不敬事后如果还有命在的话我定会向你谢罪,但现在,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话音一落,他便麻利的拔出别在腰则的护身短剑,在飞身向前的同时挡下了来势凶猛的劈向自己的“惊鸿”,尽管他不知道面对如此强悍对手的攻势他到底能抵挡多久,可萧廷今天一反常态的表现和那冰冷而空洞的表情却已让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先前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近日来集中精神提升剑法的萧廷,在武功向前跨近了一大步同时,也让心魔有机可趁的控制了他的理智,而面对这样一个迷失心智、毫无人性可言的男人,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制住他,让其暂时平静下来,虽然深知平平的武功的自己根本不能与与功力深厚的萧廷抗衡简直就是自不量力,但这个在漆黑中露出一丝微弱光芒的希望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般被他牢牢的抓在手里,没错,与其频频的躲闪甚至有随时死在他剑下的可能,不如豁出去了,反客为主至少可以为已被心魔掌控而无法自拔的萧廷争取到一丝能够让他清醒过来的机会。
然而,武功上的强弱之分让这一想法变得不那么容易,被心魔迷了心智而变得疯狂的萧廷那份功力比先前他正常时更加的让人难以阻挡,但一门心思想要点其穴道将他制住的段亦辰已全然把自己的生死抛而弃之,总是在被剑气击回数米之外后再咬紧牙关扑身溶进萧廷与“惊鸿”那完美的人剑合一的境界之中。
不知道如此不要命的反反复复和萧廷打了多久,段亦辰在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能倒下的强烈信念支撑下,他身上渐渐添加上了大大小小不下十几道的殷红伤口,但他却没有感到一丝疼痛,只是聚精汇神的机械性抵抗着萧廷的每一招每一式,寻找着机会去制住他的穴道,但是,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点,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渐渐的,与越战越勇、越打越精神的萧廷相比,段亦辰的精力和体力却在一点点的消耗、流失,当他感到内息开始紊乱,手上的动作也变得迟缓之时,他心里明白,自己已经快不行了。
终于,当萧廷再一次挥动“惊鸿”逼近,段亦辰抬高短剑硬挡,\"咣当!\"清亮的断剑之声不绝于耳,在短剑被齐齐劈断的同时,他也被对方强大的真气和剑气所震伤,绽着寒光的长剑击毁了挡在前在的阻碍,便直直的砍进了段亦辰的肩窝,鲜血一涌而出的汨汨流着,染红了他米色的麻布衣衫,胸中气血翻涌,随一声轻咳声一缕黏稠的暗红鲜血也从他的唇角溢出,缓缓流了下来。
瞬间的转变,早已料到的结果,使段亦辰的大脑此时已化成一片茫然的空白,一双晶亮的眸子蓦然得放大了许多,滞留在萧廷俊朗不凡的脸孔上。
同样在凝注对方,有别于先前冰冷的眼神,殷红的鲜血和空中弥漫的血腥味似刺激着萧廷已经几近麻木的意识,然后随着深蓝色的眸子逐渐开始转淡的一刹那,萧廷的脸上也浮现出一种狂乱得趋于痛苦的复杂神情,在这种反应的带动下,他面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的抽动着,握紧着与段亦辰的血肉依然连在一起的“惊鸿”的指节也因情绪的不稳而泛着渗淡的白色,那一刻,他清晰的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和什么做着某种蚀心腐骨的搏斗,那颗刚刚还像是被谁掏空的胸口也开始被一种突来的躁痛感涨满着,那被强行打进自己身体中的神魂,一寸寸的凌迟着自己头脑中的每一根神精,直至把他的情绪逼至失控的顶端。
萧廷复杂的痛苦神情让段亦辰感到心痛的同时也似乎看到了一限的希望,与空洞冷漠相比,他此时的反应说明他那已被心魔压下去的另一个意识开始渐渐复苏了。于是顾不得身上那些狂疯叫嚣着的泛着疼痛的伤口,他张开嘴露出那已被血染红的整齐牙齿,拼尽已所剩无几的气力大声的唤道:“萧大哥,你快醒过来吧,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你就真的会堕入魔道而无法挽救了!”
这句听上去有气无力但却倾注了所有的肺腑之言,飘进萧廷的耳朵里,尤如一根针的打进他的身体,和着血液游走在血管中,随即一种带着灼烧感的剧烈疼痛顿时袭遍他的全身,最后停滞于他的心脏。剧烈的痛楚,让人无法呼吸的锥心痛楚,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强制的压下这种感觉,但带来的却是更加让他无法控制撕裂感。茫然地抬起眼,他顺着那大片濡湿的红色痕迹向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段亦辰那张惨白的嘴角沾染着些许殷红的脸庞。
他怔怔的望着,像是不能确定自己看到的一般定定的、认真的凝眸望着,片刻后,当他身体里的痛楚稍捎缓解了一些,当他原本冰冷的有些发僵身体终于感到了一丝浅淡的温暖的时候,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金灿灿的灼热阳光打在脸颊上,他感到自己的头沉重而晕眩,缓缓的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惊鸿”当的一声落地,剑柄上的玉佩因和地面碰撞发出温润的声响,萧廷蹙紧眉头闭上眼,愈渐清醒明晰的大脑,让他在意识到了自己所作所为的同时,也让他不禁回想起刚刚浮现在他脑海中如梦魇似的一幕。
灿烂的阳光、鲜艳的花和绿色的树叶所汇集成的巨大剑气,挥动手中的剑将那些零星飘落一一挑刺穿插,然而,就在他欣慰中带着些许得意的看着那毫无遗漏的插满于“惊鸿”上的树叶和花瓣的时候,那近日来让他熟悉得近乎害怕的头痛也毫无预警的悄然而至,下意识的握紧手掌中的剑柄,他想以此来缓解那越来越烈甚至伴着阵阵恶心感的疼痛,但头疼却像泛滥决堤的河水般淹没了他的理智和自控力,非但没见一丝起色,反而让他感到更加的烦燥和焦灼。轻轻的闭上眼,把眼帘中越来越模糊,轻微旋转的景色统统的拒之而弃,随着黑暗的突然而至,他也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一样,变得轻盈飘渺起来,从如叠浪般的痛意中一层一层的剥离而出,除去了躯壳剩下的只是一个游离的灵魂而已,没有方向、没目的的,仿佛一粒尘埃飘浮在空中。然而,当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当他终于落地而站不再虚无飘游的时候,随着一阵让人战栗的阴冷空气的席来,让他不禁睁开了眼睛。
静静的站在那里,萧廷眨眨眼不敢置信的四周环视了一下,无尽的黑暗一眼望不到边的漆黑在眼前延伸,有别才刚才那个充满着阳光和鲜花的光明世界,他竟然又回到了那个曾经让他无比熟悉的世界。从光明坠入黑暗、从人间堕入地狱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那时他是带着对一个人的歉疚和对自己所要做事情的执著而心甘情愿堕落、毁灭的。但是现在……心里翻涌着无法压制几欲失控的惶恐不安,他开始缓缓的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到了何处,当他沉浸在绝望、惊恐之中而无法自拔的时候,一声声鼎沸、高涨的呼声却让他倏然止住了脚步,“我真的是天命所归吗?”“是……是……是……”,“我真的是天剑传人吗?”“是……是……是……”,“即然我真的是天命所归,既然我真的是天剑传人,那我就应该以真面目示人,我还要这个面具做什么?”这是他的声音,在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呼声中,他听出了自己的声音,那么的张狂、那么的不可一世,抑扬顿挫中加杂着难以隐藏的兴奋和骄傲。眼前的漆黑依然不改,但那些话语却清晰的尤如近在耳边,这到底是哪里,他为何会在这里听到自己的声音,而自己又是怎么了,为何仅是听到这些话,血液就开始在身体中沸腾、心情就会激动不已呢?究竟有什么潜藏在自己的心底,究竟是什么正在一点点的侵蚀着他的理智,让那另一个他越想压制却又偏偏蠢蠢欲动的意识慢慢的从他心灵的最深处浮现出来……
心渐渐地失去了控制,理智慢慢驶出了原本该正常运行的轨道,他感到自己的头脑是一片混乱的,刚才还如岩浆般沸腾的声音突然之间消失不在了,唯一还能听到的声音,就是他那已有些紊乱的呼息声。面无表情的站立着,他不由得握紧右手中的剑柄,一股无法控制的嗜血之感无法抑的涌上心头直冲脑门,但残存的理智似乎依然支撑着他岌岌可危的防线,深吸了一口气,在倔强的和那股不受控制的强大力量作着不肯屈服的较量的同时,他高傲的挺直了胸膛,轻迈着稳健的脚步继续向那似是要吞噬人心的黑暗走去。
从来没有对自己要做的事没有把握的萧廷,这次却真的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似乎是要成心打掉他所有的骄傲和自信一样,当他越来越往黑暗深处走去的时候,他所感受到的一切都让他心惊无措。不知从何而来的浓烈杀气、阵阵飘进鼻间的淡淡血腥、一声声尖锐刺耳的如冤鬼索命般的哭声,竟让一向镇定自如的他失了主张、乱了分寸,刚刚才建立起来的自信正在渐渐的土崩瓦解,也让他不由的向后方退了一步。
待站定后,他听到有一个模糊的声音由远及近的飘荡至耳边,说的什么,他没有听清,但那简短的几个字,却让他不禁侧转着头望过去,声音发出的方向赫然站着一具血肉模糊、无法辨清面目的尸体,滴血的眼眶、阴狠怨毒的目光,凄厉惨绝的声音频频叫嚷着让他还命来。先前还受困于诡异氛围中的他,此时在看到如此可怖的景象后却反倒安下心来,按耐住心里因为并未失明而涌起的阵阵雀跃,他寒着目光猛然的转过身,没有一丝的迟疑,举起握着“惊鸿”的手狠狠的便向那滴着血的躯体刺去,但倏然的,当剑尖快要刺进去的时候,那个血肉尸身却以疾驶的速度向后倒退着。麻利轻巧的挥舞着剑,他动作轻盈脚步快速的紧紧追随着那个发出震耳欲聋嘶喊声的向自己索命的“冤鬼”。然而,就在他轻蔑的看着这个外表惧人、却只是一味后退逃脱的血色尸体并高举“惊鸿”狠命刺下去,想要这场无聊的追逐游戏的时候,他的前方又倏然的空无一物了。
静静的屏住呼吸看着重新恢复平静的暗色,猛然的回头四处望去,却仍是如同先前般的空荡和飘渺。然而,就在他把目光又定在了刚刚索命“冤鬼”出现的地方时,一个浅淡幽暗的青蓝色光圈若隐若现的浮于黑暗中,随着放肆不屑的嘲笑声频频频传来,那轮光圈终于清晰的左右上下的摇晃在自己的面前。
笑声并没有停止,反而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还隐隐的伴着轻蔑嘲讽的话语,“你呀,比瞎子还瞎,当看不出来了。”随之而后的便是哄堂大笑,这时的光圈中也浮现出了一张张的面孔,那些面孔他认得,正是标榜自己如何如何正义、辱骂自己如何如何邪恶无耻的武林正派。肆意大笑的声响充斥着周围的如墨的漆黑,更如火种一样点燃了他胸中的熊熊烈火,撩拨着他有着极强自尊的脆弱内心,双瞳湛放寒光的怒视着那些笑得几近扭曲的不断变化容貌的脸,他终于再也压抑不住那个他苦苦囚困的嗜血意识,一发不可收拾的把它释放出来,在理智终被那些可憎的笑声、可恶的脸烧得灰飞烟灭的时候,他那潜藏在体内的邪恶、残忍、嗜血的情绪也在一瞬间势不可挡的爆发了出来。
疯狂的握着“惊鸿”狠辣的向那一次次迎向自己的不断变化的脸庞挥去,但那笑声却越笑越猖狂、镶着光圈的脸也像皮球一样不断的反弹回来,这更激发了他的凶残和暴虐,拼命且不失精准的一次次的逼近那个让他深恶痛绝的光圈,就如同被人慑住了心魂一样,红着眼眶想要打碎、毁灭那些践踏自己尊严、轻视自己存在、辱骂自己人格的道貌岸然之人。“萧廷,这样就对了,你本就该如此。为什么要勉强的压抑、委屈自己呢?对于那些轻视你的人,只有用血腥的手段才可以真正的做到让他们臣服于你、屈膝于你……因为你是阿卑罗王,是那个宁我负天下不,也绝不让天下人负我的阿卑罗王……”就在他杀得昏天暗地、淋漓畅快的时候,一声狂妄的笑声过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一如刚才张狂、不可一世的扬声呐喊,更让他彻底释放出了压抑在心间所有的恨和怨……于是,当那个光圈摇晃的浮度渐渐变小似乎已经力不从心的时候,他阴狠的扬起一抹胜利者审视弱者的轻蔑微笑,飞身而起的挥动“惊鸿”劈向那死到临头还不知死活笑着的变化不定的面孔……
血,鲜艳中带着从体内流出的温热之气的血映满了他的眼帘,腥咸的味道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然而,萧廷顺着那先前还令他心里得到巨大满足的殷红液体向上看去时,他所看到的却是段亦辰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庞和那已经告别了黑暗的缤纷世界……
“惊鸿”的陡然而落,让另一端还与之相连的段亦辰在感到肩窝上顿然一松的同时,也被其间产生的力度带得有些摇摇欲坠,奋力挣扎着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站定后,没有片刻的迟疑的扑向脸色苍白得让人害怕、蹙眉闭目的萧廷,声音虚弱的关切问道:“萧大哥,你……你没事吧?”
轻声的寻问,让沉浸在刚才可怕幻觉中的萧廷回过神来,轻缓的睁开眼,定定的看着近在眼前的段亦辰,他想佯装若轻松的说句“我没事!”但不知为何,欲要张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闭紧开合的双唇,他抿着嘴,目光重新锁定在了段亦辰左边的肩窝以及他身上大大小小综横无序的伤口上,低沉的轻声问道:“你怎么样?”看着段亦辰扬着嘴角不自然的微笑着摇摇头,他的心蓦然酸涩起来,眯着眼仰头望了望光芒已经有些黯淡下来的太阳,他面无表情却声音低柔地说道:“回去吧,我们已经在外面呆了很久了,而且,你的伤口也需要处理一下……”捡拾起地上掉落的“惊鸿”萧廷只是轻移了一小步,转头回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平静的仔细的注视着萧廷的眼睛,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又变回了他所熟悉的,虽仍是寒潭两汪,但却蕴含着他所欣赏的内敛和沉着。欣慰的用力点点头,因兴奋几乎忘记了自己有伤在身的他大步的向前跨去想要追上先行一步的萧廷,谁知刚一抬脚,身上的伤口便不给面子的叫嚣着疼痛起来,不由的轻呼出声,身子略微的向前探去,他连忙稳住脚步身体摇晃了一下后站定,边暗自叮嘱自己不要在萧廷面前显露痛意,边不受控制的轻咧着嘴,谁知就在这时,他的前侧方一只修长坚实的掌内刻有一条淡淡粉红色痕迹的大手向他伸了过来。
或许是太过突然,又或许是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段亦辰低垂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手,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过了许久,他缓缓的抬起头,凝望着在阳光下站姿优雅难挡一身华贵气质的萧廷,他伸长左臂,和他对视的目光中少了一些他所熟悉的、却又多了一些他所陌生的东西。强忍着心中呼啸而来的感动和酸楚,段亦辰像是在交付着什么似的,认真的、虔诚的把手缓慢的伸了过去,两只手在空中交汇,两个人在紧紧握住对方的那一刻,在经过这次掺杂着血与痛的挣扎之后,他们之间也似乎更加坚定了什么?感受着从萧廷的手掌在传出来的带着些许薄汗的温度,段亦辰的眼眶有了些许的湿意,这时,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一身的伤是值得的,脚步有些不稳且每走一步便扯动着伤口的痛楚难以淹没他在心里滋生出的另一种强烈感觉,那便是感动。此刻他也更加可以肯定,萧廷对自己是关心的、欠疚的,之所以刚刚表现得那么冷漠或许是怕被别人看到他入魔又觉醒后的脆弱,就向师傅曾经告诉过自己的一样,在他坚强的外表下包藏的是一颗脆弱、孤傲的心,宁愿自己默默的承受一切,也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脆弱、更不愿得到任何的同情。入魔,对萧廷这样一个坚强、骄傲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残忍的对待,从刚刚他清醒的那一刹那,自己很清楚的捕捉到了泄露于他脸上的无奈和懊恼,尽管只是一闪而过,尽管过后他又很好的用冷漠和镇定来隐藏自己,但是他可以用心感受到,在这一刻,萧廷是脆弱的、无助的,他可以看出他的挣扎、他的反抗,但可能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吧,他真正的敌人正是他自己,而要想战胜自己又谈何容易呀!想到这儿,他不禁边走边侧着头看着近身旁的萧廷,他那顺肩滑落而下的银发在不再灼热但却依然灿烂的光芒下散发着耀眼漂亮的颜色,刚毅俊挺的侧脸涣发着笑看风云、正襟危坐的逼人英气,看着这样的萧廷,享受着他冷淡中渗透着体贴的照顾,段亦辰的不由得扬起了唇角,并且笑容一点点的扩张着。直到……直到他接收到了萧廷转头后蓝眸中的深邃目光。
一手拿着惊鸿,一手扶着段亦辰缓慢小心向前走的萧廷,感受到了两道不加隐藏大胆直视自己的目光,轻吁了一口气转头看去,只见那个全部重量几乎都倚在自己身上的小子竟然没由来的咧着嘴望着自己笑起来。怎么?是因为太痛了吗?不过,可真是一点也不像呢?“到现在居然还笑得出来?这满身的伤口,一会儿上药的时候,我看你还怎么笑?”
看着萧廷摇着头轻斥自己的模样,段亦辰的笑容反而更大了,冰冷得还有些挖苦的语言,在他听来却包含着深深的关怀,仰头看向蔚蓝的天空,他深深、带着些许满足地吸了一口气,在萧廷的带领下继续向前走着。阳光下,两道长长的黑影倒映在地上,慢慢的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