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乱舞世事如局
说时迟那时快,只稍一分神,那玉萧仙子已迎面扑将而来,一下便把我手中墨笛打落了去,语音却仍是酥腻腻地媚:“侠士怎地现在才来?奴/家在天字号房等得可辛苦呢。”这风骚女子,竟还惦记着当日之话,她是真不辩不出我性别还是佯装不知?避过那贴来的娇躯,三步并做两步退至门边,故做戏笑:“我非男子,姑娘就饶了我吧。”
“既来之,则安之,即便女子又何妨?”这玉萧仙子虽浪/荡成性,倒也不笨,知我欲走,是以诸多阻挠,嘴上如是说,手里可没闲着,抓了甚事物冲这边一点,来势汹汹下逼得我不能不让,如此一来,离那门便又远了几分,只是,她怎地迟迟不肯唤来随身护卫?是怕行踪泄露,坏了苏朋海好事吧。想到这点,我当即朗声念道:“久闻玉萧仙子丰姿绰约,今日……”谁知话未说完,当头又是一击,这下看真切了,原是支长/萧,由整块翠玉雕刻而成,通体晶莹,端地精致,也难怪会有玉萧仙子的名号。
“想通风报信?”长/萧一戳,直戳得身后墙破石飞,功力竟是不差,若非受了伤,她本不是对手,可如今却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眨眼间,她环上我腰,指掌轻柔间竟是暧昧充盈:“外头正斗得热闹,谁人理你?不若与我做对比翼鸟,好好风流快/活一翻!”语毕便来扯我衣带。说来也怪,同为女子,对那蓝小蝶我竟念念不忘,思了又想,想了又思,惶惶不可终日,可对这玉萧仙子却抗拒得紧,此刻已然寒毛倒竖兼且冷汗连连,更莫说甚亲近了,情急之下亦顾不上许多,当即催谷内劲全力施为,直撼得斗室翻腾,门窗皆裂。
但闻一声巨响,二楼已然崩塌,尘土飞扬间我落到了地上,可映入眼帘的,竟又是一幕幕打斗场景,看来那玉萧仙子说的不假,这些江湖匹夫竟真又打上了,这次争的又是甚?难到非要斩尽杀绝,弄至惟我独尊的地步方肯善罢甘休?
“曹雄,龟胆给你!”
一把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扭头,是个和马君武差不多打扮的武人,想来就是他所提到过的一阳子了,可为何竟连救人性命的龟胆亦不放过?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么?但见他双臂奋力一甩,龟胆便直直朝曹雄飞去。那曹雄也真不知好歹,伸手就接。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阳子如此这般,亦不过缓兵之计罢了,看来此翻既是斗力更是斗智。然则,既有如此心计,怎就不曾留意到螳螂捕蝉,尚有黄雀在后?如此为他人做嫁衣裳,值么?
罢,由得去吧,既然龟胆已送回,又何必再赶这趟浑水?思毕,我起身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徐徐运气调息,闭眼刹那,但见那玉萧仙子领了一干天龙帮人众从后杀将而至,她亦看到了我,此刻却是无暇顾及,看来苏朋海也动手了。果不其然,不消片刻前门便传来阵阵骚动之声,九大派已是瓮中之鳖,可叹他们尚且酣斗如斯,恍然不觉……
一时之间,端地是瓦揭梁断,撕杀震天更是响彻云霄,独这小小一方天地,恍若隔绝于世,好生平静。喧嚣中,隐约听到有人在咆哮,说曹雄私通天龙帮云云,真真可笑,大难临头了尚且不忘推卸责任么?也对,狗急跳墙,这当儿哪还记得去顾忌?然则,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若真是那曹雄,倒也不足为奇。恩?怎地还有第三路人马杀?哦,差点忘却,他再怎么也是燕云十八骑的军侯,多半是手下将士赶来护主了吧。然而纵是怎样的风波急怎样的风云变,一切已然无关,还是古人说得好,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想来便是此翻光景了吧。
就在灵台一片空明,行将如老僧入定之际,外头竟突然响起一阵琵琶声,声中隐含内劲,一波三荡地朝客栈内里涌将而来——蓝小蝶的音波功!不会错的,这琵琶声只消听过一次便永生难忘,那般悲戚那般幽怨,也只她一人能弹至如此境界。
一瞬间,甚么宠辱不惊甚么风清云淡统统消失殆尽,蓝小碟轻轻一曲便乱了我心神,跃上二楼廊道,张了眼,极尽目力四处搜索,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己时?原来,我亦不过俗人一个……
蓝小蝶就在下面,红绸轿内倩影依旧,只那琵琶声中竟夹杂了些许幽咽,她的伤尚未完好。可既然如此,怎地还要前来?目光飞掠间,我还看到了另外一个人:苏朋海。他就倚在轿子边上,和初见时一样,依旧那般地邪美阴森,偶尔还冲轿里投去一丝轻笑,原来纵有千般不愿万般不甘,蓝小蝶却一直与天龙帮互通信息,于是那日她得以出现在百花潭,今夜,天龙帮更出现在这客栈里,一切一切,不过是苏朋海撒的网,一张将各大门派剿灭殆尽的网,可笑的是,所有人尽都义无返顾地跳了进去,而我,亦未能免俗。
一时之间,胸中热血翻腾,竟是抑郁难消,身子仿佛要被撕裂开去,心更似针扎般地疼,可是已顾不得许多,笛声暴涨,铺天盖地宣泄开来,直震得四周树撼枝摇,叶落缤纷,片片含怒,丝丝锋利,齐齐冲苏朋海飞去!值此紧要关头上,我竟仍对蓝小蝶留了手,我不想亦不肯伤她。
可那苏朋海得以坐镇一帮,威名远播,又怎是浪得虚名?电光火石间非但避开了去,手一扬,更回赠十数枚回旋镖,撕风裂声,呼啸前来。银镖凛冽,势如斗牛,可惜同样抵不过墨笛下的盛怒之音,刹那间,但闻爆响连连,回旋镖登时被击成碎片无数,纷飞四散。漫天银屑下我笑了,冷笑,因为尚有一柄丝毫未损的回旋镖,正直直扑向苏朋海,那是我特意留下来的“礼物”!此刻,他远未料到我尚有这等功力与之抗衡,错愕中镖已飞至,眼见着就要割破咽喉了去!
“噌”
琵琶声起,镖碎当场,竟是救了苏朋海一命,蓝小碟!
“轿子里的是你仇家?”马君武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一愣,回头,发现他已来到身侧,看来真是分心不少,竟连有人靠近尚且不觉,若来的非善类岂不是要丢了性命?呵,能让我如此失神的,二十五年来也就只这蓝小碟一个了,祸兮?福兮?谁人能道?
那厢边,马君武见我不语,于是又问:“好象是个女子,是不?”
恩,不错,蓝小蝶是女子,一个貌极美心却极狠的女子!
我拽着拳,很用力,夜风抚过,扬了轿帘一角,于是便又看到了那精致的下巴与薄细的唇,还有唇边一抹血迹,依旧是那样倔强,如此这般,仅仅是为了国恨家仇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恍惚中,已是抬了手,将墨笛缓缓搁至嘴边。
琵琶幽幽,述尔惆怅述尔忧,笛音靡/靡,倾我衷肠倾我迷,此一翻争斗,竟是说不尽地缠绵悱恻、婉约苍凉,更有那讲不完的哀愁凄艳,衬着冥冥暮色,益发悲怆了。今夜,注定要与百花潭里不同,不再是豪情万丈,不再是锋芒峥嵘,亦不再是繁花斗艳,可却一样地酣畅淋漓,欲罢不能,这是我与她的世界,周遭一切均如无物,就好比坠入沉沉悠梦,酩酊共醉一场,呵,梦里共醉,梦里共醉,几多悲欢散聚,几多恩怨情仇,待得梦醒,又会否散落一地妖/冶,残存一席迷/乱?
谁知就在这醉生梦死之际,竟突地有银镖破空而来,是苏朋海,他意欲从旁偷袭!区区银镖,又怎能切入这似网音波之中?尚未靠近便被震开了去,那镖虽未伤人,却已乱神,只这一瞬间,我已失了重心,一头朝下栽倒,蓝小蝶亦不好受,音波回荡下直搅的轿碎帘飞,即便尚且站着却也是摇摇欲坠。内力比拼,最忌外人插手,轻则伤重则亡,那苏朋海便是看中这点,故才这般忙不迭地推波助澜落井下石!好生歹毒!
来不及多想,身子已似轻羽般飘荡而坠,隔不多时,忽地却又在空中一顿,睁眼,是马君武,他救了我,然则过此刻目光却落在了远处,我知道,他在看蓝小蝶,惊艳。也对,如此倾国倾城貌,试问天下哪个男儿不心动?
与此同时,那边更传来苏朋海的阴森语调:“早就说你受了伤,还不承认,弄成这个样子,不如让我疼疼你吧。”他在戏弄他的猎物,待到把玩腻了后再一口啖之。两虎相争,从来得益的都不是任何一方,而是坐山观虎斗的那个,那苏朋海,属于后者。呵,人情似纸张张薄,蓝小蝶,你未曾想过他会如此对你吧,只可惜,此刻我已无从相救,还有那马君武,虽是心生爱慕,却也一般地无能为力……
怪只怪这场梦,你我醉得太深,却又醒得太过仓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