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梦短噩耗惊天
跃至船上,我缓缓跟在后头,带了紧张与不安。
她没有反对,亦没有吭声,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步子,依旧是痛彻心扉的目光,每扫过一人,悲怆就浓一分,忧怨便重一分,船头至二楼并不远,可一路走来,竟似隔了数十光载一般,久远得仿佛连时空都跟着停滞似地抑郁沉钝。最后,终是停了脚步,只愣愣站在栏杆边上,仰头,望天,带有笑,却看不出何种情绪,她,纯粹在为笑而笑。那张脸很红,兴许是由于悲伤过度,又兴许是由于……药性开始了发作……
只是,蓝小蝶,你……可曾看到了些甚么?
兀地,人动了,脚一瞪,竟直直朝主桅杆撞去,她想要自寻死路!这女子,怎地就刚烈如斯?不及多想,当即意动气使,五行步急,拼命冲将过去,还好,总算挡住了,只不过这一撞好生用力,疼得我差点晕过去。看来,自从离开九州的那一刻起,她就怀了必死之心……可蓝小蝶,你若死了,我怎么办?
“不准死!”低低吼道,扶住那圆润双肩的手亦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着,是的,不准死,蓝小蝶,我不准你死!
她昂了头,眼神很是犀利,然则却又蕴涵了极其厚重的妖娆艳丽,贝齿轻启,舌尖微颤,偏生是半晌不说话,呵气如兰,麋香四溢,昏昏地,我竟看得痴了……她定定望过来,然而却不是看我,她在看我身后的东西,在那里,静静躺着师母的灵牌。
仙鹤已随云影杳,神针犹带月光寒。
最后落下的,竟是如此局面么?
“白云飞,我要你救我!”半晌过后,她看了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念着,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未等有所反应,人已沿杆而上,所能看到的,便只有帆布铺天而坠,以及银白月色下那一抹袅袅飘落的身影。桅折,帆落,支起一方空隙,隔断了外界的种种不堪,不再是死气沉沉,不再是杯盆狼籍,有的只是一帐暧昧,醉了人也醉了心。
“云飞……”
呦呦细语,不容抗议,她已跨坐到在腰上,媚眼如丝,丹唇似火,忍不住地,我迎上前去,亲了一口,一口又一口……芳泽无加,铅华弗御,这样的唇自是百偿不腻,这样的人更是百看不厌。刹那间,身子似着火一般烧将起来,愈烧愈旺,愈演愈烈,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意乱情迷下已然失却重心,一个不稳,仰面朝天跌了下去。
“云飞……”
这是她第二次直呼我名,即便师傅,亦从未如此唤过,而今听在耳里,却是分外惬意,微微一笑,意欲起身再吻,没曾想竟被一把给按住了,她的脸涨得紫红:“你……总这么贪心……”呵,可是想起了那日海中之事?也对,我总这么贪心,可还不都是你引诱的?恩,引诱,这词有点儿意思……禁不住又是一笑,回问:“你……就不贪心?”拉着纤纤素手,欲将她再度纳入怀中,却是不能,忽地心口一痛,竟是被搡了一把,抬头,眼前之人似怒还羞,欲语未语,再拉,她再搡,这次却用的劲狠了,我不禁发出一声轻呼,眉亦皱作一处。
“疼么……”她愣了愣,眸子里除了火热还有紧张,是的,紧张,她在紧张我。
“疼……”受了一掌一撞,现又被死死压着,能不疼?要不,咱俩换换?
“我看看。”她急了,可手刚触及我衣襟却又猛地缩了回去,面上羞赧越发重了。
“随你……”我依旧是笑,很淡很淡地笑,她看在眼里,登时柳眉儿一竖,便传来阵阵衣带解开的声音,这丫头,脾气还真拧。轻轻地,我环上她背,同时亦将身子重新撑了起来,贴上她耳根,时重时轻,时慢时快,就这么一路吻吮开去,呵,只要能这样,你爱怎的就怎的,都随你。
“云飞……”她又唤了一声,很绵很绵,仿似无骨,却依旧柔柔念道:“……紫凤放娇衔楚珮……”恩,可是在考我么?有甚难的?谁个不知下句便是赤鳞狂舞拨湘弦,赤鳞狂舞拨湘弦……狂舞……拨湘弦……
“腾”地一下,脸立马就烧将了起来,更瞬间蔓延至浑身上下,直烧得口干舌燥,这丫头,说的话怎就这么肆无忌惮?然,未及多想,已被抱了个结实,吻更似雨点般密密麻麻地落了整脸,莫非是药性加重了?可如此这般还不能解去那毒么?
紫凤放娇衔楚珮,赤鳞狂舞拨湘弦。
一至中极、二至琴弦、三至麦齿……此等词倒是在医章中见过,只是,只是……罢,这就遂了你意,日后可莫要怨我。她身子很烫,直好比烙铁一般,恨恨烧着,仿似要将周遭一切皆尽溶化了方始甘心。
兀地身边一凉,丝丝寒气扑面而来,心中那股子燥热登时便随之减了不少,扭头一看,却是不知何时多了块玉,那玉也怪,亦不过二指大小,晶晶透亮,莹莹胜冰,更有层层白气萦绕面上,端地不可多得。记得师傅提起过,那叫寒玉玦,旧日皇家贡品之一,只没曾想竟会在此得见,可又是谁把它送到了这儿来?
抬头,但见帆布已被撕却一道口子,口子里望将出去,是墨蓝夜和无尽的星,没有人,只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鹤呖,是玄玉,寒玉玦是它带来的!呵,玉玦奇寒,正是解那体内热毒之良药!蓝小蝶这回真真有救了!
拾过那玉,合了双掌,经由掌心运劲,再缓缓将寒气度入她奇经八脉当中,刹那间,但觉冰凉彻骨,清爽透心,适才种种欲念尽都逐一化去,独剩空明一片……然则光是如此尚不足以救人,须将真气化做丝线,方能引那寒气顺着脉络走遍周身各大要穴,重一分不行,轻一分亦不行,这,并不比神针绝技省力多少……
记不清过了多久,只知道蓝小蝶的身子终是复了原状,不再炽热,只是……好累……头往后一仰,便又重新躺了下去,呵,又看到星了,真好……目光微斜,是蓝小蝶不着一物的身子,尽管看过,可终归还是忍不住地面红耳赤,况且刚才还……不过她也说了,不后悔……伸手把人揽入怀中,看着满天星辰,我又笑了,很知足……
夜如流水,转瞬即逝,待得睁眼,已然日上三竿。枕边无人,怀亦空空如也,蓝小蝶不在,还有那寒玉玦,她带走了。罢,先寻些吃的再说,另外还得找件干净袍子换上,原来的尽是怪味,不能再穿了。思索方定,尚未站起,竟飘了块布片下来,不偏不倚,正正落于头上。呵,定是玄玉,这顽皮野鹤,又从哪衔了这些许碎布回来?怎的就还不腻味呢!然则这笑却在拿下布片的那一刻彻底僵住了,这料子、这色泽,分明就是师傅的衣袍!布上还留了血字,看来更是令人心寒:“公主殿下,臣蓝海萍旧孽难清,故遭杀身之祸,臣不能保主复国,实在罪该万死,今臣之贱女蓝小蝶更欲对殿下不利,殿下定当全力以赴,绝不能舍己为她铸成大错,罪臣蓝海萍绝笔……”
绝笔?!杀身之祸?!旧孽难清?!
难道,难道师傅经已遭遇不测?!他那天下山……乃是为了寻回蓝小蝶……下手的人莫非就是,就是……
陡然间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切尽都化做了漆黑黝暗,毫不客气地狠狠砸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