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居然敢趁我喝醉了玩这套把戏!”王均怒吼着把手里的纸撕了个粉碎,一把抓住赵炎的衣领喝道:“走,跟我去见皇上,看他老人家不砍了你的狗头才怪!”
赵炎毫不抗拒地由他拖着,神情间没有半点慌张:“大人,有件事你恐怕还不清楚……”他嘲讽地撇了撇嘴角,“您刚才撕掉的那张盟书,只不过是我让人仿造的,真本可是还纹丝不动藏在某个隐秘之处呢。我一旦掉了脑袋,就会有人把它送到皇帝老儿面前,到时……咱们弟兄可就要在九泉之下团聚喽!”
“你……”王均又惊又怒地举了起拳头,“你小子少他妈唬我,我是上了你这贼小子的当,咱现在就到皇上那儿去说个清楚……”
“说清楚?我可怜的大人哪!”赵炎长叹一声,用怜悯的目光打量着王均,怪腔怪调地道,“您在皇上身边当了一辈子的差,怎么还是不懂得帝王心呢?知道岳飞是怎么死的吗?他可是千古少有的大忠臣哪,可到头来,还不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魂归离恨天了吗?”
“这……”王均一时语塞,木然呆立半晌才摇头道,“不会,不会的,宋高宗那昏君哪能跟咱们的皇上相提并论?当今圣上是明君,他不会听信谗言的,不会,绝对不会的!”
话虽这样说,可他的声音却虚弱无比,一点都不像对当今这位“明君”信心十足的样子,抓住赵炎衣领的手也渐渐松开,最终无力地垂落下去。
赵炎长出口气,伸手整了整衣冠,脸上浮起了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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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载熙坐在书桌前,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一个尚未开启的信封。
“你把这封信收好,别让任何人知道,万一……有一天发生了不寻常的状况,你就打开它,记住了吗?”
这是载淳把信交给他时,郑重其事地告诉他的话。当时,他很震惊,也很疑惑,但是没敢多问。
“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不寻常状况呢?”他怔怔地出着神。
“二殿下,绮月姑娘求见!”
忽然,宫女的一声通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顿时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把信锁进抽屉,这才道了声:“进来吧!”
门开时,绮月的倩影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他的心好一阵狂跳,一时呆立无语。
“怎么……不欢迎我吗?”绮月似是有些委屈地垂下头去。
“不,当然不是!”他猛地回过神来,“快进来吧!”
这次,他总算记得请绮月坐下,没有重演上次两人面对面插木桩的那一幕。
以绮月往日的拘谨,在“二殿下”面前一定是不肯坐的,可她这次却没有推辞。
载熙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神思又开始飘忽起来。他以前曾屡次要求她和自己单独相处时不要太拘礼,可以直呼自己的名字,但绮月总是一本正经地以“礼仪规矩不可废”为由拒绝了。
然而,自从她上次来找他,就没有再称过他一声“二殿下”,也不再自称“奴婢”,这次又毫不客套地与他相对而坐,尽管他一直以来想听她叫自己一声“载熙”的愿望还没有实现,但目前这种距离感的慢慢消除,已经让他觉得是一个很不错的进展了。
绮月被他看得有点心慌,只得掩口轻咳了一声。
载熙讪讪一笑移开了目光:“你稍等一下,我去叫人上茶。”
“哎,我今天不是来喝茶的!”绮月叫住了他,“我……我有东西给你看!”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一卷画轴,略带羞涩地递给了他。
载熙疑惑地接过画轴慢慢展开。“哎呀,这不是我那……”他惊呼出声,向绮月投去了难以置信的一瞥,“这……真是我那幅画?”
“嗯!”绮月点了点头,“我把你没画完的部分补上了,又找人把它装裱了一下,你看,还行吧?”
载熙这才明白,自己那张原本皱皱巴巴的破画纸何以会如此焕然一新,但更让他佩服的是绮月的画技,画中的续补之处,几乎看不出一点墨迹的新旧,就如一次画成般浑然一体,委实让人叹为观止。
“何止是还行,简直是神乎其技!”他由衷地赞叹道。
听了他的称赞,绮月面上却无半点得色,反而轻叹一声道:“后来补上的东西,总是不及一气呵成的好。更何况,我以往杂念太多,画笔丢疏已久,如今是手也生了,心也怯了,从前一两个时辰就可以做完的事,现在却战战兢兢地摸索了五六天。所以……”她凝目望向载熙,“我事先没有告诉你我打算把它续好,就是怕你会等得不耐烦。”
“怎么会?”载熙连连摇头,爱不释手地抚摩着那画卷,“如此珍品,就算等得再久也值!”
“真的?一个从头开始的人……真的值得你去等待吗?”绮月幽幽地道。
载熙心弦一颤,愕然抬头。本来,他以为对方说的只是画,直到这会儿,才有点悟出她的言外之意来。
其实,绮月上次来时的言行,已让他发觉了些许不错的兆头,但还是不敢确定。如今,她言语中隐隐透露出的担忧和怯意反倒让他信心倍增起来。因为在乎,才会害怕失去,这一点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于是,他爽朗一笑道:“谈不上什么等不等的,从头开始的并不只是你一个人。你从哪里开始,就会有人在哪里和你一起往前走!”
“即使……走得很慢,也没有关系吗?”绮月期待地凝眸。
“当然没关系,欲速则不达嘛。就像大哥说的,必要时还可以退为进……”
说到这里,他顿时窘然住口,脸“唰”的一下涨得通红。
“以退为进?”绮月诧异地扬起了秀眉,“是……太子殿下说的?这……这是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都告诉你吧!”载熙苦笑了一下,嘟哝道,“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些日子我都快憋死啦!”
说罢,他就如竹筒倒豆子般把当初自己如何借酒浇愁,载淳如何开导他并且给他出主意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还有一件事是让绮月更加意想不到的,原来,她投湖自尽的那一晚,载淳一离开荷香苑就去找了载熙,说是担心她会出事,让弟弟赶快过去看看她,所以载熙才能及时赶来相救。
一口气说完之后,载熙提心吊胆地看了看绮月的表情,只见她眉头紧锁,神色一片茫然,不知是喜是怒。
过了好半天,她才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一声仿佛凝结着万古哀愁的长叹后,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唇边浮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当日,挨了载熙一通当头棒喝之后,她已对自己以往的执迷有所悔悟,她有心重新开始,却无法释然曾对载淳兄弟造成的困扰和伤害。现在,她终于知道载淳并没有记恨她,而载熙更是始终如一,不计得失地爱着她,这一刻,经历了刻骨痛楚洗礼的她终于彻底获得了重生。
载熙哪里知道绮月此时的复杂心思,见她面露微笑,还以为她是知道了那次自己赶去救她是出自载淳的授意,因而又重新对载淳生出了幻想。
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由得一阵揪疼:“即使我为你出生入死,终究还是及不上大哥的一句话!”
他虽有几分为自己黯然神伤,更多的却是对绮月的担忧。载淳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如果绮月对其重生爱意,无异是再度跳入自我毁灭的火坑。他不由得痛恨起自己的失言来,心想:“大哥千叮万嘱叫我不可说出此事,可我偏就管不住这张嘴,真是该死!”
正在他患得患失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如同来自天界的声音:“载熙,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他吃了一惊,目光迟疑地移向声音来处——离他不到一丈的地方,绮月娉婷而立,含羞凝望着他的星眸中闪烁着柔和的光,微晕的腮边漾开了一弯如水的笑涡。
他顿时如中电击般一震,瞬间的失神后,他的世界里飘起了五彩斑斓的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