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玄冰微愕地抬头,“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就在附近,打个转就回来。”载淳回首微微一笑。
“你睡吧,杨公子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怕他走丢不成?”陈方半开玩笑地朝徒弟丢出一句。
玄冰面上一红,不好意思再多话,乖乖地倚着洞壁闭起了眼睛。
载淳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匆匆而去。走出洞口的时候,他的身子不明显地踉跄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停留,反而走得更快了,直到远离了洞中人视线所及的范围,才筋疲力尽地停下了脚步。
此际天色已晚,正是夜凉如水,寒风刺骨之时,可他的额上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眉头不自禁地紧拧成结。深吸口气,他在一块山石上坐下,微微合上了双目。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面色稍霁,如释重负地睁开了眼睛。
“你又不舒服了,是吗?”
忽然,一个歉疚的声音在他身后突兀地响起。
“陈前辈?”载淳一惊回身,有些慌乱地站起,“我……”
“不用瞒我了!”陈方摆了摆手,声音有些颤抖,“你救了冰儿,又救了我那个不肖子,可我……却伤了你!”
载淳心头一跳,看着对方显然已洞察一切的眼神,他只得默认了。
“你给冰儿的药疗效颇佳,你自己赶快也服一颗,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了!”陈方关切地走近几步,见载淳迟疑不答,他不禁急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耽搁得越久,功力恢复的可能性就越小,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载淳窘然一笑,无奈地道,“已经没有了……”
如同当头挨了一棒,陈方的面色一时间灰暗如死。沉默良久,他咬了咬牙道:“冰儿欠你的,我这个做师父的理应替他偿还……”
“您别说了!”听出陈方的言下之意,载淳神色立变,断然退后道,“我绝不会接受的,前辈要是再有这个念头,那我就只好与你们师徒分道扬镳了!”
看着陈方的错愕之态,他缓和了一下语气,略显朦胧的目光飘向远处,含着几分心酸,几分宠溺:“您若真想帮我,就替我保守秘密吧!玄……沈姑娘她,心太重了,我们又何必……再折磨她呢?”
陈方布满鱼尾纹的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默然许久,方垂死挣扎般哽声道:“可是……她迟早会看出来的!”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难道,我还能永远留在她身边吗?散了,就都过去了!”载淳叹了口气,笑得有些苍凉,不等陈方听懂这句含糊不清的低语,他已淡淡地转移了话题,“好了,我们回去吧,不然她会起疑心的。”
望着载淳决然远去的背影,陈方不禁蓦地呆住。幽邃的夜色模糊了他神情复杂的面庞,惟见几点晶莹滑过面颊,又随着萧瑟的晚风悄然淡去,无声地消失在那片望不见尽头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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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中了毒,奇毒,麻烦啊!”
回春堂中,医庐主人马大夫抬头望向提心吊胆盯着自己的玉燕摇头叹息。他的手停留在少安的腕脉上,忧虑的目光逡巡于对方淤黑的眼眶和青紫的嘴唇之间。
“奇毒?怎么会?”玉燕诧异地惊呼出声,“那些都只是治疗外伤的普通草药,不至于啊!”
“你知道什么?”马大夫翻翻白眼,显然对这自以为是,胡乱行医的莽撞女子颇为不满,“赶快说说吧,你都给他用了哪些药?”
玉燕想了想,扳着指头一一道来,果然都只是些无毒的普通草药。
马大夫疑惑地敛起了眉。凭他行医多年的经验,按理说判断不应有误才是。为求谨慎起见,他再次仔仔细细地替少安检查了一遍。
忽然,他察觉到少安的脉象中似乎蕴藏着一种奇异的强大潜力。心中一动,他回头问道:“他以前,是不是服过什么特别的药?”
“特别的药……”玉燕茫然挠头。
“不是那些常用的治小毛小病的药,得是像什么千年灵芝、天山雪莲之类的特殊灵药!”
在对方的启发下,玉燕猛然醒悟,脱口而出道:“雪参丹算不算?”
“雪参丹?”马大夫“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你确定没弄错吗?”
“当然,我自己也服过,一看就知道!”
“哎呀,这就难怪了!”马大夫顿足道,“你给他用的那些草药原本无毒,可跟他血液中雪参丹的药性混合在一起,就成了天下罕见的奇毒啊!”
“什么?”玉燕顿时张口结舌地愣住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急问道,“那……那该怎么办呢?”
见马大夫黯然不语,她心急火燎地冲上去,抓着对方的手臂就是一阵猛摇:“你倒是说话啊!你要钱,不管多少都行,我用偷的抢的也会凑来给你。你要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我也会帮你找,这世上还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姑娘,这……这不是钱,也不是药的问题啊!”马大夫苦着脸打断了她慷慨激昂的陈辞,“他……他中的毒根本就是无药可解的!”
仿佛晴天一声霹雳,玉燕心一抖,霎时间四肢冰凉地顿住了所有的动作。许久,那紧揪在马大夫臂上的双手虚脱地滑落下去,她的人也随之委顿在地,眼中浮起了绝望的死气。
“姑娘……”看着她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马大夫很是不忍,沉吟片刻后,他带着几分为难之色解释道,“这毒……虽说是无药可解,但也不是没有其他法子……”
玉燕怔怔地仰头看他,随即眼睛一亮,如梦初醒道:“你的意思是,他还有救?”见对方点头,她当即拍着胸口狂喜地跳了起来:“真是的,你这人说话怎么大喘气,吓死我了!那你还等什么,赶快动手啊!”
“这……”
看着惊喜交集的玉燕,马大夫却又迟疑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他眯起双眼慢条斯理地道:“请问姑娘,你和这位公子……是什么关系?”
眼见自己心急如焚,对方却是不紧不慢,还东拉西扯地问这问那,真是不折不扣的“急惊风遇上慢郎中”,玉燕禁不住火了,柳眉一竖吼道:“死郎中,你管得着吗?放着个快死的病人不救,尽在这儿跟我胡扯什么?”
她本就不是那种低眉顺眼的弱质女流,方才是为了救少安,有求于人,这才轻声细语,可马大夫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实在让她忍无可忍,心火一起,她的江湖脾性顿时发作,一把拔出少安的飞瀑布剑就架到了他脖子上。
“我数到三,你要说就说,不说也就不用说了,到阴曹地府去跟阎王老爷牛头马面说吧!一、二……”
“哎,等等等等!姑娘息怒,姑娘息怒啊!”马大夫吓得浑身打颤,双手连摇道,“你听我解释,我问这个问题是有原因的!如果你们是夫妻……就算是未婚夫妇也好,这法子就用得,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或者是兄妹,那……那就算我说了也没有用啊!”
“哦,有这种事?”玉燕将信将疑地盯着他,见他一派老学究的模样,又是认真又是固执地死命点头,她好气又好笑地撇了撇嘴,因为不想再耽误时间,只得万般无奈地道,“好了好了,我是他的未婚妻,这样总可以说了吧?”
“哦,那……那行!那么姑娘可否……”
他赔笑地咧咧嘴,面带惧色地瞟向那架在脖子上的剑,玉燕了然地收手,还抚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心有余悸地一缩头,马大夫抖着手摸过一旁的杯子喝了口茶定定神,这才郑重其事地说道:
“这位公子体内的毒性,唯有阴阳调和之法可解,所以能救他的一定是女子。而且,这个女子必须也和他一样服过雪参丹,才不会受他身上毒性所害。如此女子实是可遇而不可求,此时此刻,普天之下能救他的人也就只有姑娘你啊!”
见玉燕困惑地瞪着眼睛,分明是一头雾水,他稍稍沉吟,俯身到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玉燕的脸顿时“唰”地红了。不自在地拧了拧衣角,她讷讷道:“这……这算什么鬼办法?到底真的假的,你这死郎中该不会在耍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