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杜正清这才知道自己“中计”,差点就要发作,可是看着黑鹰脸上那种俏皮中带着些无赖的笑容,就跟小时候缠着自己教他武功时一模一样,他不由得心中一软,再也发不出火来。
“你小子,都这么大人了,还尽胡闹,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佯怒地朝黑鹰胸口轻捶一拳,他的眼中终于也有了笑意。
“谁叫你吃这一套呢?我就是个被你宠坏的孩子!”黑鹰大笑着放开了手。插剑归鞘与对方拥抱了一下之后,他回手自背后取出了另一把剑,递过去道,“给,你的剑!”
“照日宝剑!你怎么找到的?”杜正清怔了怔,喜出望外地接过了失而复得的家传宝剑。
“那帮蠢货有眼无珠,将这把宝剑弃如敝屣,他们一离开,我就悄悄潜回去把它捡来了!”黑鹰耸耸肩道,“我是想,杜伯父的遗物绝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没了。你要是活着,我一定得亲手把它交还给你,要是……你有个万一,我就用它去替你们全家人报仇,也好了了你的心愿!”
“小兄弟……”
“行了,是兄弟就少费话!”黑鹰老大不耐烦似的瞪了杜正清一眼,忽又板起面孔道,“不提兄弟我还差点忘了,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吗?你倒好,居然见了我就跑,这算什么兄弟呀你?”
听了黑鹰的话,杜正清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去:“其实,你又何必非来追我不可?也许……我离你们远一些反而更好!”黑鹰眉头一蹙,刚想问他是什么意思,却被他再次抢了话头,“先不提这个了。我有件要紧事跟你说!”
带着几许难言的苦涩,他把自己从毒发到获救的经过择要述之,并且直言怀疑是他们的“主人”所为,见黑鹰似是将信将疑,他便取出补天石一试,果然也是顷刻间紫黑一片。
“这下你信了吧?算你运气好,服药的时间比我晚,还没到本月的发作期,要不然……”
黑鹰脸色铁地瞪了那块石头半晌,忽而破口大骂起来:“好个狼心狗肺的老贼,我们这样替他卖命,他居然跟我们来这一手!”
“现在说这些也迟了,幸亏还有办法补救!”五味杂陈地叹了口气,杜正清把补天石塞到了黑鹰手里,“疗毒的方法你都知道了,拿着自己用吧。还有……还有她,她为了救我也中过那种毒,之前我还担心她已经……现在知道她跟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一切拜托你了。”
黑鹰愣了愣,突然明白了杜正清为什么会看到他就跑,低头瞥了眼身上那匆忙间还未曾穿得齐整的衣裳,他的脸顿时“唰”地红了:“段大哥,你扯哪去了?你刚刚是不是看到……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她突然发病,我是为了救她,所以才……”
“那是你们的事,跟我解释什么?”杜正清涩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另外有事,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你回去吧,她……还等着你呢!”
“她等的人是你,不是我!”
一声大吼中,杜正清的背影蓦然僵住。
“她心里除了你,根本容不下任何人,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语声戛然而止,四周突然变得死一般的沉寂。斑驳的树影悄然包裹了地面上那两抹被拉得斜长而愈现孤戚的身影,在晦暗的月光下模糊成了一片无声的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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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告诉我,秀儿在哪里?快告诉我!”
在被蒙住双眼一次又一次带到不同的地方之后,薛皇后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拽住在前引路的黑衣人愤怒地质问出声。
今天傍晚,刚到回寝宫的她便发现了赵炎送去的那个包袱,看清里面东西的第一时间,她什么都没有想,当即屏退了所有的宫女,一个人悄悄从偏门出了宫。
依约来到青峰塔以后,一群黑衣人截住了她,告诉她约会地点改了,要她跟他们走。她心底隐隐掠过了一丝不安,但爱女心切的她就算明知这很可能是一个圈套,还是不顾一切地跟他们上路了。
一路上,他们蒙住了她的眼睛,也不许她提任何问题,她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只盼着能尽快见到女儿。然而,在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等待之后,已被担忧和焦灼煎熬得几乎崩溃的她终于再也无法保持缄默了。
可惜,她的愤怒似乎没有在对方心中激起半点波澜,半晌等不到回答声,薛皇后正想拒绝再这样莫名其妙地跟他们走,却听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到了!”随即便有人替她摘下了蒙眼的黑布。
解开黑布的那一刹,霍然出现的强光晃得她一时间睁不开眼睛,等她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亮,视线逐渐清晰的时候,不由得又骇了一大跳——在她对面的石椅上,正端坐着一个头戴鬼脸面具的锦袍男子!感觉到对方冷冽的目光透过面具上的孔洞如利箭般朝自己射来,她只觉浑身汗毛倒竖,不由得惊颤地倒退了两步。
铜面人挥了挥手,站在薛皇后身边的数名黑衣人齐齐躬身一礼后迅速退去。
“娘娘请坐!”铜面人极有风度地一欠身,抬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那张石椅。
薛皇后微微一怔,诧异地拧起了眉。不知为什么,对方的嗓音和身形让她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强烈的疑惑让她暂时忘记了害怕,用研究的目光细细打量起对方来。
铜面人似是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提高声音道:“娘娘,我们坐下谈吧!”这次,他的声音比之前粗嘎了很多,显得有些做作。
薛皇后一惊回神,强抑下心头的狂跳道:“坐就不必了。我只想知道,我的女儿到底在哪里?”
“娘娘何必如此着急呢?”铜面人仰首打了个哈哈,“你放心,秀公主正住在一个既安全又舒适的地方,穿着锦衣华服,享用着山珍海味,成群的侍女仆役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只是她不能随便离开你的地方,是不是?”薛皇后冷哼道,“别绕弯子了,要怎样才肯放她出来,你就痛痛快快说吧!”
“那好!”铜面人闪动的目光间露出了一丝自得的笑意,“既然娘娘喜欢开门见山,在下也就直言不讳了。在下……想请娘娘用两件东西来交换秀公主!”
“哦,不知是什么样的宝物值得阁下如此大动干戈呢?”薛皇后下意识地绞紧了双手。
“布兵图和赤龙符!”铜面人一字一顿地道。
薛皇后身子一震,垂首默然无语,狠狠抿紧的唇瓣好一阵发白。
“娘娘觉得为难是吗?”铜面人悠然踱向她面前道,“在下当然知道,这攸关社稷存亡之物,咱们的皇帝陛下是不会轻易向后宫家眷提及的。不过在下深信,就凭娘娘在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以及与当今圣上恩爱缠绵的夫妻之情,只要有心,要打探出来绝非难事……”
“哥哥,你这又是何必呢?”薛皇后忽然抬起头来,嘲讽地扬起唇角,“在你亲妹子面前,也有必要如此装神弄鬼吗?”
她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很平静,可铜面人却蓦地僵住了身子,身周的气场也仿佛突然凝结。目光锐利地注视薛皇后片刻,他陡然拍案大笑起来:“好妹妹,有你的,真有你的!”
笑声中,他伸手摘下面具,神情已变得冷若冰霜:“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区区一层面具,隔得断血脉相连的感觉吗?”薛皇后微合双眸,无力地苦笑了一下,“我只是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其实,薛敬德身上存在的种种疑点,元熹帝早就跟她说过了,只是她始终无法深信自己的亲哥哥竟会是如此狼子野心、阴险狠毒之人。直到此刻,她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薛敬德目不转睛地看着妹妹,眼神更见阴郁。以他的心机之深,自然不会相信事情仅仅像薛皇后说得那样简单,一转念间他便明白,薛皇后既已知情,那就说明元熹帝对他早有提防,只是因为没有把握,才不得不至今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