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安兄,你觉得,这样做有必要吗?依我看,还不如把他们一刀杀了的干净!”
五柳坡铁家宅院的门口,黑狼怀抱长剑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朝身后院子里那一大群在刀剑下瑟瑟发抖,低声抽泣的老老少少瞥上一两眼,满脸不耐烦的神情。
“别的事我管不着,但在对付杨载淳这件事上,你必须听我的,这是你们当初对我的承诺!”黑狼身后数步之遥的地方,少安侧身靠在树上,仰首望天冷冷地答道。
“你……”黑狼一怒而起便要发作,但一转念,又叹了口气颓然放下手来。
薛敬德的确曾经嘱咐过他,对付载淳的事尽量由着少安去办,能让载淳死在少安手里,那是最好不过。他可不想惹恼了那个可以给自己带来荣华富贵的“义父”,在没有除掉载淳以前,无论少安的态度如何傲慢无礼,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一个字——忍。
“你等着,等有一天,你没了利用价值,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在心里暗暗诅咒了一句,脸上却适时地浮现起了亲切的笑容:“成,成,少安兄,听你的,全听你的!”说着,他又无限怀疑地皱起了眉头,“你认为,他真的会为了那些非亲非故的男女老少来这里冒险?”
“这方面,你就不及我了解他了!”少安仍没有看黑狼一眼,似乎很是不屑见到这张面孔,“他这个人,最擅长假仁假义,收买人心,又怎会见死不救?再说,那姓铁的不是他要找的什么重要证人吗?就冲这一点,他也非来不可!”
“那倒也是!”黑狼这回倒真是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如果能把铁君涛一家和载淳一网打尽,倒也是件挺不错的事情。
前些时日,铁君涛为了避开欲向他探询往事的李冠英,带着一家老小东躲西藏,不料反惊动了薛敬德手下的眼线。当年铁君涛趁薛敬德离京时一逃了之,薛敬德为此大为震怒,多年来从来未放弃将其铲除的打算。这次,他得到消息,便派黑狼率众杀手前往五柳坡将铁氏一门斩草除根。
上次,黑狼就是在赶赴五柳坡的途中与杜正清等人发生冲突的。他诡计未成,虽是心有不甘,但因还有大事待办,只得暂且将对付杜正清的事情搁置下来,启程继续奔赴五柳坡。一路上,他与分批赶来的众手下逐一会合,到达五柳坡附近时,已聚集了数十名人手。
动手的那天晚上,奉命监视铁家的暗桩武士发现情况后立即赶来保护铁家众人,无奈寡不敌众,没多久便死伤大半。就在黑狼打算大开杀戒的时候,却是少安突然出现阻止了他。
原来,少安本与薛敬德手下的另一拨人一起搜寻载淳的下落,多日来走过无数地方,这天恰好也到了五柳坡附近。他心中烦闷,甩开众人独自外出散心,四处游荡时,无意中听到路旁有两人在小声议论,说是奉李冠英之命,在那里迎候即将前往五柳坡的太子殿下。
他一听之下顿时精神大振,为证实这个消息,他擒下这两人持剑逼问。其中一人态度强硬,抵死不言,但另一人却经不起恐吓,很快就把李冠英吩咐自己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得到满意的答案后,他便把这两人打晕塞进了附近的山洞——杀人灭口这种事,他毕竟还是做不来的,他要的只是没人来妨碍他对付载淳而已。
他并没有回去通知薛敬德的手下,而是独自赶去了五柳坡。当他见到黑狼下令屠杀铁家众人的时候,忍不住出言喝止,还颇费了一番唇舌劝说对方暂时留下这些人,并且把幸存的暗桩武士放走,让他们去放出风声,引载淳来此救人。
其实,这不见得是个多好的主意,只是他打从心底里不愿看到黑狼滥杀无辜,可又无计阻止,只好用这个借口暂且拖延——如果载淳到来时能引起一场大乱,给铁家众人制造趁乱逃脱的机会,他也算是可以给自己一个良心上的交代了。
“师妹,你等着瞧吧,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有资格拥有你的人!”手抚飞瀑剑,少安的心顿时沸腾起来,期待复仇的兴奋很快涤尽了他心中的些许负疚感。
此时的铁君涛正被五花大绑的吊在自家门前的木桩上。看着成为别人砧板上鱼肉的一家老小,还有那几具为保护他们而死的暗桩武士的尸体,他简直连肠子都悔青了。如果早听李冠英的话,把所有的真相说出来,除掉那个多年来如魔鬼般死死纠缠着他的巨恶元凶,又何至于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只可惜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
就在所有人或喜或忧地想着各自心事的时候,忽听院外响起了一阵并不刻意隐藏的脚步声,未几,载淳便神情淡定地出现在门口。
“太子殿下驾到,小人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见载淳竟然真的出现,且是孤身前来,黑狼顿时大喜过望。装腔作势地行了一礼后,他一拍额头,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你如今已不是什么太子,而是一个到处被人追缉的逃犯,丧家之犬哪!”说罢,他便得意洋洋地仰天大笑起来。
“我纵是逃犯,阁下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否则,又何必大白天的从头到脚一身黑,仿似见不得光一般?”载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平静而从容。
黑狼的大笑才发出一半便卡在了喉咙里。尴尬地收敛了笑容,他一时间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载淳不再理会他,径自向院内望去。除了被吊在木桩上的中年男子,估计应为铁君涛本人以外,还有一个老太太,一个中年妇人,一个年轻姑娘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被数十名黑衣人各执刀剑挟持着。
见此情形,他的心不由得一沉。要从这么多敌人手中救出一群完全不懂武功的老弱妇孺绝非易事,除非李冠英能及时调来足够的人手,否则只靠他和杜正清、黑鹰三人,恐怕难保所有的人质毫发无伤。问题是,即使是从离此处最近的泶城暗桩调来人手,至少也要一个时辰才能赶到,目前,他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杨载淳,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利!”黑狼刚从舌战失利的挫败感中回过神来,就恼羞成怒地吼了起来,“不想这些人死,就乖乖的束手就擒,否则的话,老子可要大开杀戒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会遵守诺言?万一我束手就擒,你却仍是要杀他们,那我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载淳心里虽焦灼得像燃着一把火,但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地和对方兜起圈子来。
“哪来那么多废话?”黑狼两眼一翻冷酷地道,“你若不解下兵刃乖乖过来,我可就要开始砍人了!”只见他回头使了个眼色,那些挟持铁家老少的黑衣人立刻作势欲动,人群中响起了一片惊恐的哭喊声。
“行了,黑狼!”载淳蹙了蹙眉,“我答应你就是了。”他知道依眼下的情形已很难再拖,援兵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只好靠自己了。于是,他背在身后的右手悄然一翻,伸指捏向了剑柄,而躲在暗处的杜正清和黑鹰见了他的动作,也已暗暗蓄势待发。
“慢着!”
就在恶战一触即发之际,只听一声大喝,少安从院外的树丛后走了出来。载淳初到时,他故意先避入林中,想悄悄观察一下,父亲和师妹是否一同前来。现在,他眼见情况已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却仍是没有其他人出现,便确信他们当真不在,终于放心大胆地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