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玄冰柔声反驳,“师父那是爱之深,责之切,别看他嘴上说得凶,可他……对你的期望依旧是很高的。在生命垂危的时候,他还一直惦记着你,要我……要我早日把你找回来,辅佐你执掌黎山门户,光大本门武功呢。”
她知道少安生性骄傲,为免伤及他的自尊心,便把实情整个颠倒了来说。其实,她心里本也打算过,暂时不说出师父传位给自己的事情,等少安想通了不再一意孤行,而师父的气也消了之后,便私下里跟师父说个情,再把掌门之位归还给少安。
少安虽说向来极要面子,有些受不得挫的傲性,可他也不笨,父亲对他有多失望,他怎会看不出来?继承掌门之位?那是别想了,清理门户恐怕倒是有的。然而,他并不想说破,心情复杂地一叹后便转移了话题:“你知道是谁把我爹伤成这样的吗?我饶不了那个混蛋!”
“这事……说来话长!”玄冰的目光幽幽在他面上一转,喟然道,“我知道,我有太多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便是恨我一辈子我也认了,可是……你真不该跟黑狼那些人混在一起的!”羽睫一闪,她的语气蓦地变沉,“我告诉你,黑狼背后的主子,正是害惨师父的元凶!”
“什么?”一声惊呼中,少安的眼底霎时泛起了讶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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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非去不可吗?”
幽暗的灯火下,已从昏迷中醒来的承秀一脸憔悴地蜷缩在床角里,楚楚可怜得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杜正清双手环抱立于窗前,飘渺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远方。听到承秀的话,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道:“你说呢?难道……你就不担心你的父亲?”
“当然担心!”承秀急切地一扬眉,看着眼前那个孤戚而萧索的背影,她的心蓦然一悬,又幽幽地垂下了眼眸,“可是……我也担心你……”
今天下午,在玄冰说出陈方在西山发现的所有秘密之后不久,京城又传来了元熹帝被软禁,皇宫控制权落入薛敬德手中的消息。当此危局,载淳已无暇为母亲的去世伤感,立即投入全副心神与李冠英商议起了对策。
京城那边鞭长莫及,营救将领家属以及保护元熹帝之事只能靠俊风去想办法了,目前,他们的当务之急是对边境五国说明真相,阻止他们在薛敬德的挑唆下攻打中原。
依薛敬德和虞山的约定,下月初盟军就会发兵,逐一与各国联络自然是来不及的,唯一的办法便是首先说服五国盟军的盟主国——沅郅国退兵,一旦群龙无首,所谓的盟军也就不攻自破了。
数年前,李冠英曾到沅郅国游学,有幸拜在帝师尤嘉太傅门下,回国后,他和老师仍有书信往来,因此对当地的局势比较了解。
据他所知,当今的沅郅国君——昭烨可汗呼图赫自幼就很有才华,很有抱负,只是多年来受到虞山等重臣的挟制,始终没有机会亲政,但呼图赫早有自己的打算,多年来,他一边韬光养晦麻痹那些大臣,一边暗中积聚自己的势力,估计近年内就会有所动作。
照此推想,如果他们把虞山私下与薛敬德勾结,企图借这次战争来谋权篡位的情况告知呼图赫,这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向那些强权压主的大臣们开刀的绝佳机会,也等于是间接帮助他收回君权,这样一来,无论是出于感恩戴德还是考虑利害关系,他应该都没有理由再与中原开战了。
由于元熹帝已经受制于人,不可能下旨派人出使沅郅国,载淳只得决定先斩后奏,自行前往。可如今的问题是,他非但没有圣旨在手,甚至还是个有案在身的“通缉犯”,能否取信于人实在难说,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也只好依靠李冠英与尤嘉太傅的那点私人交情勉力一试了。
同时,载淳又让胡成派人通知俊风,设法向元熹帝求得兵符,以便在万一和谈不成,而正规军的将领又受制于薛敬德的情况下,能够调动暗桩武士起兵御敌。
议定之后,载淳决定在两天内做好一切准备,尽快动身。李冠英虽然担心他的身体,但也深知事不宜迟,只得安排胡成率手下精锐随行保护。所幸还有玄冰在,以她如今的身手,能在她眼皮底下伤到载淳的还真没有几人,这也让李冠英安心不少。
事后,载淳在前来看望承秀的时候把这些情况告诉了杜正清,希望他能提供一些关于千障窟的线索,帮助俊风尽快救出人质,没想到他竟对此事一无所知。
载淳知道薛敬德为人多疑,素来对属下防范极严,杜正清不知情亦不足为怪,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嘱他留下好好照顾承秀,但杜正清却主动提出,自己多少对薛敬德的行事作风有所了解,如果前往京城协助俊风,或许能够帮得上忙。见他态度坚决,载淳只得同意了。
然而,无论是载淳兄妹,还是杜正清本人,都知道他这一去实是凶多吉少,因为他的身份一旦公开,即使能躲过薛敬德的毒手,最终也难逃国法的制裁。载淳原本是打算向父亲求情之后再让他露面的,可现在,显然是没有时间了。
一边记挂着父亲,一边又担忧着情郎,承秀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撕成了两半,如此的折磨,几乎让还未从丧母亲之痛中恢复过来的她再度崩溃。
感受到承秀的无助,杜正清缓缓回身步向床前,怜惜地拭去了她腮边未干的泪痕。
“那些事,迟早都要面对的不是吗?我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对以往的过错有所补偿……”语声一顿,他歉疚地移开了眼眸,“你本该恨我的。若非我多年来一直为虎作伥,薛老贼的阴谋也不会进行得那么顺利,也许……你的母亲就不会死……”
“别说了!”承秀尖叫着打断了他的话,捶打着他的肩膀失声痛哭起来,“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会这样的,不关你的事,就是不关你的事!”
杜正清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搂住了怀中纤弱的娇躯,将她泪如雨下的秀颜熨贴在自己的胸前。
关不关他的事,他心里清楚。纵然她不怨他,他却永远无法宽恕自己。
“我已经害得你失去了母亲,这次,哪怕赔上我的性命,也绝不会再让你失去父亲!”轻抚着爱人略显凌乱的秀发,他在心底暗暗立下了庄重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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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玄冰把薛敬德的阴谋一一道来之后,少安顿时面如死灰,呆若木鸡。
“他们显然是在利用你,就像……当初利用我一样!”玄冰同情地看着他,幽幽叹道,“答应我,别再跟他们来往了好不好?我怕……等到有一天,他们觉得你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时候,就会对你下毒手,那些人的手段,可是防不胜防的!”
“我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惜……”狠狠攥紧双拳,少安的眼底燃起了一星异样的烈焰。咬牙骂了句“老贼”,他愤然转身欲行。
“师兄!”玄冰吃了一惊,急忙追上前拉住他,“你冷静点……”
“别拦我!”满腔怒火中,少安不假思索地用力一推,玄冰不由得轻嘶一声,秀眉紧拧地缩回了手去。
少安怔了怔,定睛一看,才发现她的腕上缠着白布,其间正渗出缕缕鲜红的血丝来。“你受伤了?”他的心蓦地一疼,惶然捧起了她的手腕。
“没事,一点小伤……”玄冰急着想把手往回藏,但少安已经解开了那块被血浸湿的白布,一道绽裂开的深长伤口立时显现在他眼前。
他的双眼顿时瞠大。这是怎么回事?这几天他都在附近,并没有发现敌人来袭,那是谁伤了她?难道……
忽然,他恍然大悟地抬起头来,惊痛地道:“你……你用自己的血救了我爹?”
玄冰本不想让他知道,可他既已猜到,她也无谓再否认,只得默然点了点头。
“这么深的伤口,一定流了很多血,一定很疼,是不是?”怔怔看着她受伤的手腕,他自咎地合了合眸,“我真该死!这种事,本应由我这个当儿子的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