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陌生的声音,肯定不是他所认识的薛敬德部属,俊风怔了怔,凝目看去,映入眼帘的面孔果然也是一派陌生,但当他无意中瞥见对方悬在腰间的一块玉佩时,顿时心头大震:这……这不是载淳的随身之物吗?
原来,刚才出剑袭击俊风的人是少安。他听玄冰转述了父亲在西山的遭遇,也知道这里有一个秘道入口,所以一到京城就连夜赶来此处查探。他的武功远胜俊风,俊风一到附近,他就查觉了。他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为防走漏风声,他决定先把对方拿下再说,因此一出手就是极为凌厉的招式,幸亏他并无伤人之意,否则俊风就更难抵御了。
少安与俊风两人,虽说也算同在薛敬德手下做过事,但他们各司其职,从不曾照面。
当初的少安只关心对付载淳的事,其他事情一概不理,所以他就连俊风的名字都没听过,还是玄冰赠他玉佩时,他才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人。相反,俊风对少安则是“久仰大名”了,不过仰的都是诸如□□庭兰未遂,对载淳屡下毒手等等“恶名”,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这个臭名昭彰“大恶人”而已。
此刻,俊风细细打量着那块玉佩,心中有些惊疑不定。在他想来,对方既能拥有此物,自是载淳信任之人,可奇怪的是,为什么载淳从未对他提起过有这么一位“自己人”呢?气息略平后,他一拱手,试探着道,“请恕在下冒昧,尊驾身携之玉佩,似与在下一位好友之物颇为相似,不知可否赐告……”
少安闻言,目中顿时精光一闪,沉声道:“你……就是林俊风?”
“在下正是!”俊风听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当即更为确定他与载淳熟识,是敌非友了。于是他神情一松,微笑道:“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少安犹豫了一下,淡淡道出了三个字:“陈少安!”
俊风蓦然一怔,嘴角那一抹友善的微笑立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诧、鄙夷、愤怒相交杂的神情。他似是不敢相信地拧了拧眉,颤声道:“你……你说你叫陈少安?你可是……沈玄冰姑娘的师兄?”
“是啊!”少安不解地望着他,“你……”
“畜生,我杀了你!”
话音未落,俊风忽然怒吼一声,目眦欲裂地仗剑向少安扑去。
这个结果委实太过出乎少安的意料,他闪身一避,微愠道:“姓林的,你搞什么鬼?”
到京城后先找林俊风联系,这是玄冰千叮万嘱的事情,她当然没理由害他,可这个林俊风怎会一确认他的身份就拔剑相向?莫非……对方不是真正的林俊风?他开始怀疑起来。
不待他想出个名堂,俊风又是一剑刺来,同时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起来:“陈少安,你这个忘恩负义、禽兽不如的混蛋,庭兰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救你!”
此言一出,少安只觉脑中“嗡”的一响,险些站立不稳。
当日对庭兰所做之事,是他失去理智的过激行为,虽然他嘴上从不肯承认自己有错,心中却一直将之引为自己生平最大的耻辱。俊风的话让他恍然大悟,无地自容间,他完全失去了斗志,于是颓然敛手呆立在原地,任凭对方的利剑朝着自己胸腹间疾刺而来。
其实,俊风并无当真要取少安性命之意,只是骤知对方便是曾经欺辱庭兰之人,一时间急怒攻心,当他发现对方竟突然束手待毙时,反倒吓了一跳。此时他身形全力前扑,递出的剑招已然收不回来,情急之下,他只得松手弃剑,可人却煞不住前冲之势,“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少安胸口上。
少安本是毫无抵御之意,因而也没有提气护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一撞让他猝不及防,顿时在这猛烈的冲击之下跌了个四仰八叉,而俊风又紧跟着一跤扑倒,以五体投地之势压在了他身上。两个人随即扭作一团,沿着山坡“骨碌碌”地直滚了下去。
也不知翻翻滚滚地折腾了多久,两人终于跌到坡底,刹住了翻滚之势,身形也得以分开,各自仰天倒在一处呼哧呼哧直喘起粗气来。
俊风侧目看了看少安灰头土脸的狼狈相,便料到自己必也是同一番模样,想想本是你死我活的刀剑相拼,到头来却如此戏剧性地收了场,他忍不住以拳捶地,仰天长笑起来。
少安面上一烫,望着大笑不已的俊风赧然道:“为什么不杀我?”
“那你又为什么不躲我那一剑?”俊风止住了笑,扭头道,“我有自知之明,若是你出手还击,死的人只会是我!”
少安顿时默然。
俊风轻笑道:“我发现,其实你这个人并不像我想象当中那么糟糕。既然孟伯伯和兰儿都不打算再追究了……那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说着,他翻身爬起,正色道:“陈大哥,适才得罪了,还请见谅。从此刻起,你若不嫌弃,俊风便是你的兄弟!”说着便向少安伸出手去。
少安怔了怔,终于慢慢抬手,就着对方一拉之力站了起来。
“看来,你和公子也已经化敌为友了?”再次看到少安腰间的玉佩时,俊风忍不住慨叹道,“他居然把自己的护身符都给了你做信物,我跟了他那么多年,都未有幸获得这份殊荣呢!对了,他要你来京城,是不是也为了千障窟之事?”
说到这里,他发现少安正一脸惊愕地发着呆,似乎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陈大哥,陈大哥,你怎么了?”他诧异地连声呼唤。
惊闻那块玉佩的真正意义,少安不由得心头大震。玉佩是从玄冰手上得来的,想来自是载淳送给她的,可她……居然拿来给他,这算什么?他气往上冲,抓起玉佩就想丢掉,可想了想却又放下了。拿都已经拿了,这么做,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小肚鸡肠而已。
“没什么!”他掩饰地一笑,对俊风道,“不错,我正是为此事而来。你都知道些什么情况?说来听听。”
俊风欣然颔首,把自己所了解的一切和盘托出,当他知道少安懂得机关之学后,便把那张秘图拿出来向对方请教。
少安细看了半晌,沉吟道:“有此图在手,事情便好办得多。问题是,我刚才进茅屋查探时,发现那个入口已经被封了。想必是因为我爹曾经闯关,薛敬德那厮不放心,故而把密道的入口改了,照此推断,内部机关的设置应该也会有所更改。”
“那这图就没用了?”俊风急道。
“不!”少安冷笑着摆了摆手,“密道内部结构已定,他纵能重新布置,也是换汤不换药,这图当然还有它的参考价值。最重要的是,我想这密道应是他用以脱身的最后保障,所以薛府那个入口多半不会封,只要能进去,我就不信对付不了那些破铜烂铁!”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图纸道,“把它留给我成吗?三天之内,我必给你一个答复。”
“真的?”俊风喜极而呼,感激地连连点头道,“行,多谢陈大哥,那就拜托了!”正说着,他双眼蓦然瞠大,惊惶地抬手指向少安道,“陈大哥,你……”
与此同时,少安脸色忽变,迅速把图纸塞进怀里,仰头掩住鼻孔低咒道:“该死!”
殷红的鲜血,正从他的鼻腔中汩汩流出,渗过他的指缝,滴滴坠落在他的前襟上。
“哎呀,你快坐下,我来帮你!”
俊风赶紧上前,想撕开自己的衣衫替他止血,谁知,少安竟像被蛇咬到似的跳了起来,往后疾退着厉声道:“别碰我!”
看着愕然止步的俊风,他黯然苦笑了一下,随即急促地说了句:“我走了,你等我的消息便是!”说罢便转身飞奔而去,等到俊风拔步欲追之时,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真是个怪人!”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发了片刻的呆,俊风纳闷地摇头一叹,只得径自觅路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