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年纪轻轻的,怎的如此迂腐?”陈方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规矩是人定的,正所谓事急从权,眼下哪还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
看着载淳欲言又止的神情,陈方话里有话地道:“凡事欲速则不达,你至少得在这里住到轻车熟路,来去自如才能另作他想吧?否则自顾尚且不暇,又如何能分心旁骛?”
陈方的话让载淳心中一动,他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意思是说他现在连进入瀑布都需别人相助,就他这种状态怎么还能去做别的事情?好歹也要休养一段时日再说。
他仔细一想,陈方所言的确有理,况且,连日来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也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才能确定以后该何去何从。
他又侧目看了看玄冰,见她似乎也没什么反对之意,便对陈方一颔首道:“晚辈受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们在陈方的带领下又往前走了一程,来到一座茅屋跟前。
陈方推门让他们进去,只见里面有三间房,一为卧室,一为书房,一为厨房,陈设都极为简单,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没有一件多余的家什。
陈方两边一看,略一思量道:“冰儿啊,师父就不跟你客气了,你到书房那边自己整理一下,就算是你的卧房。至于这间卧室嘛……”他含笑看了载淳一眼,“就只好请杨公子与老夫同榻而眠了。杨公子器宇不凡,不似平常人家出身,这间小小陋室实在是委屈你了!”
“前辈言重了!”载淳正色道,“晚辈落难之人,承蒙前辈收留,有一室容身已是感激不尽,何敢言委屈二字?倒是沈姑娘……”他看了玄冰一眼,目光中满是疼惜和歉然。
玄冰星眸一闪,幽幽地道:“我身处困境之时,你已经照顾我太多了,如今在我的家里,就给我一次回报的机会不成吗?”
载淳怔了怔,随即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回眸时,一抹不着痕迹的柔意在他眼底悄悄扩散开来……
*****
“二哥,你说的这些,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储秀宫里,承秀愕然看着一脸严肃的载熙,圆瞠的秀目中漫溢着难以置信的惊惶之色。
“我没有开玩笑!”载熙的语气沉重而肃穆,“这是大哥留给我的亲笔信,你自己看吧!”
承秀一把夺过载熙手里的信笺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片刻间,她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扑通”一声跌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舅舅……舅舅他……真的会这样吗?”她的嘴唇无措地哆嗦着,神情一片茫然。
“这个……只是大哥的推测,还没有真凭实据!”载熙轻叹了一声,“所以,先前大哥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们,但他怕万一有一天自己出了事,我们被蒙在鼓里会身受其害,这才留了封信给我,要我在‘发生了不寻常的状况’时打开。我也是在大哥离宫的那天晚上才看的。”
“那你怎么直到今天才告诉我?”承秀一下子暴跳起来,有些恼了。自从那晚被强行带回储秀宫后,载熙就派人守着宫门不让她出去,也不理她的任何吵闹追问,把她气得半死。今晚,载熙会突然来找她,并且和盘托出如此惊人的内情,这实在是她始料未及的。
“这些天,让你受委屈了!”载熙爱怜地轻抚妹妹的肩膀,“其实,大哥留给我的信除了这些之外,还另有一页,专门叮嘱我知情后不可轻举妄动。如果父皇让我参与此事,就好好配合他,如果没有的话,只需不动声色,暗自提防就是了,千万不要擅自行动。至于你……”
深深看了承秀一眼,他努力寻找着不会太伤妹妹自尊心的措辞:“他要我酌情处理,能让你远离是非那是最好不过,如若不能,就跟你解释清楚利害关系,让你不要卤莽行事,所以,我也是犹豫了好几天才决定告诉你真相的。”
承秀闻言不禁面上一红。的确,两位哥哥都太了解她了,这几天要不是载熙拦着,她早跑去质问父皇为什么会下那样的圣旨,质问舅舅为什么要对大哥大嫂下手如此狠辣了。或许,她还会跑出宫去找那块好不容易从天而降,却又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大木头”。
“秀儿,现在大哥不在,母后的身体又不好,父皇独力支撑已经很辛苦了,我们可一定要沉住气,不能再给他添乱了!”载熙又谨慎地叮嘱了一句。
“嗯!”承秀乖乖地点了点头,随即疑道,“依大哥信上所说,他怀疑的那些事,父皇也是知道的,那怎么会……”
“这个……我也说不好!”载熙也颇为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或许……是大哥对大嫂的袒护惹恼了父皇,又或许……唉,我真是笨,什么也想不出来!”他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
说着,他忽然发现妹妹有些魂不守舍,投向远处的目光飘忽而迷离,腮边泛起了一片若隐若现的红潮。
“秀儿,你怎么了?秀儿!秀儿!”
“啊?”
连唤了好几遍,承秀才突然回了魂似的应了一声。
“你到底怎么了?”载熙担忧地看着她。这个秀儿,似乎已不是从前那单纯的小丫头,真是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呢。
“那天晚上,大哥带着一身的伤,死死护着大嫂的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承秀叹了口气,泪光闪烁的星眸中掠过了一丝羡慕的凄笑,“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大嫂真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人,我若是她,那时便是死了,这辈子……也值了!”
载熙顿时愣住了,生平第一次听到妹妹说出如此深沉伤感的话,不知为何,他竟隐隐地有些不安起来。
就在两人各自出神的时候,只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似乎说是抓到了什么刺客。
“刺客?”
兄妹二人对望一眼,立刻不约而同地抢到窗口朝声音来处望去。
“是他?”
一看之下,载熙不由得大吃一惊,而承秀更是胸口如受重击,脸色“唰”地变白。
原来,眼前这个刀剑架颈、铁锁加身的重犯正是让她朝思暮想的段天问!
狠狠咬了咬唇,她一跺脚便欲夺门而出。“你做什么?”载熙赶紧一把拉住她,“忘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吗?”
“可是……可是他……”承秀焦急地挣扎着。段天问正被众侍卫往天牢的方向押去,眼看着就要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
“你现在出去又能怎么样?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他们放人?还是大动干戈公然劫囚?”
“我……”承秀一时语塞。
“秀儿,你冷静点,他虽然被抓,但未必会丧命的!”载熙缓下语气,试图安慰妹妹,“大嫂受人指使冒名入宫一事和他有莫大关联,他是揭开真相的关键人物,我想,父皇是不会轻易动他的!”
“那揭开真相以后呢?”承秀面色一沉,“他毕竟参与过那个所谓的‘阴谋’,父皇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那样毫不留情了,更何况是对他?”
“这……”这回轮到载熙无言以对了。
“二哥,我不乱来,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我想想,你让我好好想想!”看着妹妹不依不饶的固执神情,载熙不禁心怯地后退。他脑子本就转得不快,急切间哪里想得出该当如何。
“你慢慢想吧,但愿,到你想出法子的时候,他还是个活人,而不是一具尸体!”承秀背过身去,黯然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颤抖。无言间,殿堂内变得一片死寂,与之相伴的是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阴暗和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