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我要杀了你!”她含含糊糊地低吼着,眼底漫溢着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之色。充满恨意的嘶咬中,泉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湿透了俊风的衣衫,吞咽着那殷红腥热的液体,她的眼中竟闪过了一丝复仇的快意之色。
“兰儿,你疯啦!”站在门口的孟元皓见状不禁大惊失色,奔过来便想拉开女儿。
“孟伯父,我没事,您先……别过来!”咬牙对孟元皓摇了摇头,俊风回眸瞥向庭兰,唇边漾起了一丝温柔的凄笑,“兰儿,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你就尽管冲着我发泄吧,只是……别再折磨自己了,好吗?”
紧钉在血肉中的贝齿颤了颤,然后慢慢松开。庭兰眯起布满红丝的眼眸怔怔地瞧着面前的男人。他的脸庞,他的发髻,他的目光,他的微笑,都是那样熟悉,恍惚间让她觉得温暖,觉得安全。她的恐惧慢慢褪去,只是……她疑惑地凝眸,为什么?他的眼神如此痛楚,似乎流溢着她从不曾见过的伤感?
她的心莫名地颤抖,穿透心魂的钝痛中,一道灵光闪过脑际,她的目光骤然清晰。
“俊风?”将信将疑地揉了揉眼睛,她蓦然欢呼起来,“俊风,真的是你?你回来啦?”
“兰儿,你认得我了?”听到她喊出自己的名字,俊风顿时惊喜万分地抬手抚上了她的面颊,下一刹,听到的却是她骇异的尖叫:
“你……你的肩膀怎么回事?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呃……”为难地笑笑,他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庭兰已因口中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明白了过来。
“是我?是我干的?”看着从唇边抹下的满手猩红,她不禁又惊又悔地失声痛哭起来,“我怎么会这样?我真是疯了!好多血,怎么办……”
见她煞白着脸想要替自己裹上伤口,双手却哆嗦得不听使唤,俊风轻叹一声,不由分说地将她满是泪水的脸庞按进了怀里:“行了,那些都不重要。我只要你从今以后都好好地在我身边,我只要这个,只在乎这个,你明白吗?”
“俊风……”他的胸前飘出一声闷闷的抽泣,那久违的毫无距离的依恋让欣慰与满足瞬间充斥了他的胸臆。
看着这对在血泪交融中紧紧相拥的身影,默立一旁的孟元皓悄然退出房去,回身的那一刻,眼角边亦闪烁着眩目的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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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氤氲的雾气里,玄冰默默无言地伫立在照影湖畔,脸上的神情亦如晨雾般迷朦。她那本就纤细轻盈的娇躯此刻看来更是单薄得犹如一片羽毛,仿佛随时都会无声无息地消逝在风中。
死死攥住手心中那已被汗水濡湿之物,她的唇边浮起了一抹怅然的苦笑。
一张薄薄的信笺,上面均匀地分布着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包裹其中的是一块洁白晶莹的玉佩,一面刻着“岁岁平安”,另一面刻着“福泽绵长”,这就是那令人心碎的一夜过后,她唯一还能握在手心里的东西。
昨夜,她对陈方和盘托出了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她向师父保证,载淳是个正人君子,他们之间虽有夫妻之名,但绝对是清清白白的。
“师兄的脾气,我最清楚不过,要让他回头,就只有一个法子……只要,您不嫌弃我已是个名节有亏的女子……”
“师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怎会那样想?可你如今的身份……”
“他是个好人,不会禁锢我。只是……罢了,就让他恨我吧,没有了我这个负累,也许反而对他更好……”
在对师父立下誓言的那一刻,她的心、她的魂也随之死去,不复存在了。如今,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师父毕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在听了她对沈彻夫妇罹难真相的解释后,也赞同她不必再把载淳当作仇人了。
今天一大早,一夜无眠的她如行尸走肉般来到载淳的卧室前敲响了房门。那件事,再难终究也是要说的,她甚至莫名地希望他听了自己那些混帐话以后,会一怒之下拔剑刺进她的心窝——虽然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在他与她的交锋中,他伤的永远只会是他自己。
然而,任凭她作了百般设想,还是没能料到事情的结局,他选择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方式,快刀斩乱麻地了结了一切。
“就此别过,勿以为念。谨留玉佩相赠,遥寄祝福,珍重。”
他的人早已不在房里,留给她的只有这封信,这块玉。信笺旁边,还竖着一个封口的信封,上面写的是“陈前辈亲启”。
紧握着那依稀仍留有他体温的玉佩,她只觉心跳骤停。片刻的僵立后,她发疯似的冲出大门追了出去。这一刹,孝义、良心、道德、责任……统统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把载淳追回来,绝不能让他离开自己。
奔过照影湖边的时候,一阵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她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噤,胸中的那团火也好像一下子被吹熄了。她呆了呆,颓然停下了脚步。
那一瞬间的冲动,曾让她意欲为他抛开一切,甚至不惜承担不孝和不义的罪名,然而,她终究还是个懦弱而自私的人,要她把这世上仅剩的两个亲人视若无物,她真的做不到。
只是,要她亲手把这伤人的一剑刺向他,她也会生不如死。他实在是太了解她了,所以,他选择了自己挥下这一剑。
一点一滴,无声的泪水汇聚成海,淹没了她的心,可奇怪的是,她的眼里却流不出一滴泪,只是那样不言不动地静立在湖边,灵魂,仿佛已经游离了她的躯体。
“冰儿,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恍惚间,身后传来了陈方宿醉方醒后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他走了!”玄冰没有回头,用一种似乎没有生命没有温度的语气木然答道。
“谁走了?”陈方揉了揉眼睛,猛地一个惊颤,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你是说……他?你跟他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可是……他什么都知道了。”玄冰黯然合眸,一串再也抑制不住的泪珠悄然滴落在湖面上,模糊了湖水中那个孤寂的倒影。
照影湖,原来果真是个不祥的名字。在这里萌生的美好初恋,已经葬送在她盲目的复仇行动中,只留下了一个难解的结,如今,作茧自缚的她又一次无可奈何地摧毁了一颗无私爱她的真心,陆游和唐婉的命运,就像一个不可抗拒的魔咒般笼罩着她。
看着徒儿失魂落魄的样子,陈方满心苦涩地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今天酒醒后,想起昨夜之事,他后悔了。玄冰心里有了载淳,他看得出来,而载淳为玄冰付出了多少,他更是比谁都清楚。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太自私了,所以,他来找玄冰,想告诉她那件事只是自己的酒后之言,让她不必当真。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开口,载淳竟已自己悄悄走了,他一时间反倒没了方向。
失神半晌后,心绪略定的陈方正想再问问具体情况,却无意间瞥见了徒儿手中那个尚未开启的信封。
“这是什么?”他诧道。
“他留给您的信。”
他一把夺过信封拆开,匆匆一看之后,脸色顿时变了。
那封言辞简洁而恭敬的信中,载淳诚恳地解释了自己和玄冰的关系,并且承诺不会追究少安之前的行为,此后也会尽量避免与其冲突,如果玄冰选择回到少安身边,他愿意还她自由之身,只是得等他解决了眼下的危机,为她向元熹帝求得赦免后才行。
最后,他叮嘱他们,为了确保玄冰的安全,近期最好不要下山,如果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可凭他留给玄冰的那块玉佩去找飞虎军的林俊风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