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元熹帝不禁颇感惊讶,说实话,他的确需要这样一个人,可是王均的胆量和能力却实在让他心存疑虑。思量再三,考虑到一来不便拂逆王均的一片诚心,二来暂时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而这个机会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于是他答应了王均的请求,但因为对王均还不能完全放心,所以他暂时没告诉载淳,以免载淳与其接触过多招来祸患。
在迫于形势不得不命薛敬德去“捉拿钦犯”的时候,元熹帝特意把王均一起派去,而且再三叮嘱他“见机行事”,也就是示意他暗中保护载淳。后来,事态的发展对双方来说都有些出乎意料,不过,载淳既得以脱身,又没有惊动薛敬德,元熹帝倒是暂时松了口气,便也装模作样地派王均四处搜捕,只是以维护皇家声誉为由没有公开通缉。
在此期间,王均无意中发现了遭到追杀的杜正清,他亲眼见过此人挟持薛敬德时的种种异状,出于保护对方的目的,他率部下将之“捉拿归案”。
在见到被王均带回的杜正清的那一刻,元熹帝当场惊呆了。杜正清跟他父亲长得实在是太像了,连载淳都会觉得他的画像眼熟,更不用说是对当年之事刻骨铭心的元熹帝了。
杜百城妻儿的失踪之迷,也在这一刻再度浮上元熹帝的心头,他很想立刻弄清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一解心中多年来的疑惑,可是,很快他又犹豫了,对于杜百城,他始终怀着深深的歉疚,万一此人真是杜家唯一的血脉,但身上又有着无法洗清的污点,那他该如何处置此人才好?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挣扎于公义和私情之间的元熹帝一直下不了决断,惟有吩咐王均好好保护狱中的杜正清,却万万没想到承秀会横插一脚。现在,他不仅担心女儿的安危,更担心离开了天牢的杜正清反而会被杀之灭口,于是只得再次授命王均捉拿越狱的“钦犯”。
这些内情,俊风也是最近才刚刚得知的。其实,早在王均之前,他就得到了元熹帝的信任,先前以出公差为名离京,正是去完成元熹帝交托的一项重要使命。回京后,他上报了自己已潜伏到铜面人身边之事,元熹帝也认可了他的作为,只是暂时没让他和王均了解对方的真实身份,直到对王均有了充分的信任之后,才让他们互相表明立场,以便今后配合行事。
看了父亲的书函,再听了俊风在一旁的补充解释,载淳终于完全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看来,事态的发展比他想象中要好,要是再解决了那一头的问题……
他沉思地敛眉,然后开口道:“对了,外头的那位……最近有没有消息?”
“公子,我正想说这事呢!”俊风立即应道,“他找到了要找的人,只是……那人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还几次三番搬家避开他,恐怕事情有些麻烦!”他把情况简单叙述了一下,担忧地问道,“他捎信来,要我问问公子该怎么办?”
“我一时间也没有太好的主意,不如,去那边走一趟,看了情况再和他当面商议吧!”
“公子?”俊风吓了一跳,“你要亲自去?这太危险了……”
“我自有分寸!”载淳淡淡一笑,决然道,“好了,就这么决定,我会通过各地暗桩跟你保持联络的。你现在处境特殊,没事就早些回去吧,免得呆久了引起他们的怀疑。”
俊风知他心意已决,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只好依言起身告退。临出门时,载淳突然叫住他,稍稍踌躇了一下道:“兰妹……最近怎样了?”
俊风不禁一愕,没想到载淳在这种境况下竟然还惦记着庭兰。他心中感动,猜到载淳多半是还在为那次替少安说情之事觉得歉疚,便赶紧道:“她好多了,多谢公子!”
“那就好!”载淳眉头略展,挥手道,“好了,快走吧!”
“公子保重!”俊风躬身一礼,又深深看了载淳一眼,随即转身没入了苍茫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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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毫无倦意的孟元皓仍在灯下翻阅着书卷。挑灯夜读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在静谧之中徜徉于文山墨海,与拥有深邃思想的古人们进行心灵的交流,对来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只是,今夜的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眉宇间凝结着沉重的心事。
“爹,我可以进来吗?”
“兰儿?”听出女儿声音里的虚弱,孟元皓诧异地起身,急忙放下书卷过去开门,门口的庭兰瑟缩在一件宽大的斗篷里,脸色晦暗,双眸显得有些失神。
“丫头,快进来!”孟元皓把女儿拉进门,搓着她冰冷的双手,心疼地责备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站在门口做什么?想把自己冻病啊?”
“俊风还没回来,我睡不着!”庭兰垂首嗫嚅着。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习惯了每晚握着俊风的手入睡,那种温暖且安心的感觉帮助她战胜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在他的关爱下,她已经渐渐开始走出那次不幸所留下的阴影,只是现在的她还是难免有一些脆弱和敏感。
“他没回来,不是还有爹吗?”孟元宽慰地道,“你要是害怕的话,爹守着你睡!”
“不是因为这个!”庭兰摇了摇头,“平时,他就算再忙,也一定会在我入睡前赶回来陪我的,可是,今晚都已经三更了……”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担忧地拧起了秀眉,“我心里一直很不安,总觉得……最近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孟元皓心头一跳,唇边不经意地浮起了一抹苦笑。出事?何止是出事,是出大事了才对!太子和公主相继沦为逃犯,朝廷里闹得翻天覆地,这事还不够大吗?因为担心情绪刚刚好转一些的女儿再受刺激,他严禁家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事,她如今是足不出户,自然什么也不会知道了。
原本,事情出得再大,也用不着庭兰这样的闺阁千金来操心,只是,不知为何,俊风近来的行止也越来越古怪了,他刚才还正琢磨这事呢,没想到,庭兰也已经开始察觉到不对了。
“爹,我有些害怕……”
庭兰颤抖的语声打断了孟元皓的思绪,他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女儿惶惑的神情。
“这几天,我跟他说话时,他常常心不在焉的,有时还会答非所问,我问他怎么了,他总说没事,可他那样子……”她低下了头,几滴晶莹的泪珠在低垂的睫毛间闪烁着,“我知道他现在很忙,我非但帮不上他,还老是给他添麻烦……爹,你说,他会不会是烦我了?”
“他敢?”孟元皓两眼一瞪,佯怒道,“想当初,可是他拼死拼活要娶我的宝贝女儿的,现在想反悔?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爹!”庭兰赶紧打断了父亲的话,急道,“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您别往心里去,其实……其实他待我挺好的。”
“傻丫头,爹也不过就是说说,你这就舍不得,急着维护他了?”孟元皓笑着叹了口气,怜爱地把满面飞红的女儿搂进了怀里。
晚风萧瑟,一阵又一阵摇撼着桌上如豆的灯火,忽明忽暗的光影中,紧紧依偎的父女二人各怀心事地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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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眩中,一道刺目的光影划破黑暗横空而来,杜正清心头一震,猛然弹坐起来,下一刻,他的额头便“砰”的撞上了什么硬梆梆的东西。
“哎哟~~~哎哟~~~”
挨撞的人是他,可是却另有别人惊天动地的嚷了起来,而且还怪腔怪调地拖长了声音。
哪个疯子在这里鬼吼鬼叫,吵死了!揉了揉眼睛,杜正清恼火地扭头看去,然后瞬间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