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突然中断,不甘心地微挣了一下身子,他的手脱力地滑落下去,缓缓合上双眼再无声息。
“师父!”玄冰心胆俱裂地扑了上去。那一瞬,她感觉到陈方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心底曾模糊浮现过的一个念头顿时涌上脑海。无暇多想,她一跃而起,“仓”的一声拔出了佩剑。
守在门外的黑鹰和董贵等人听见玄冰的哭喊和兵刃出鞘之声,只道她受不了师父过世的打击要寻短见,当下撞开门一拥而入就要来夺她的剑。玄冰长剑一圈迫开众人,随即退步回身,一剑划向自己的左手腕脉。利刃过处,血花四溅,一片惊呼声中,她俯身掰开陈方的嘴,将伤处流出的鲜血灌入了他的喉中。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玄冰的异举,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过了一会儿,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陈方原本毫无动静的身躯竟然轻颤了一下,嘴唇微微地开盍起来。
邱和隐约瞧出了一丝端倪,急忙走上前去给陈方把了把脉,下一刻便脱口惊呼起来:“奇迹,真是奇迹啊!”
“怎样?”玄冰满怀期待地盯着他,“师父……有救了吗?”
邱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频频点头以示肯定。
玄冰心里一松,霎时间只觉头晕目眩,失血过多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虚弱地伏倒在床沿上。
“夫人!”邱和赶紧扶稳她,回头高喊,“小林,快去把金创药拿来!”
众人立即又陷入了一片忙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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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能确定,铁君涛是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说出这些话的吗?”
荒凉破败的清风观中,杜正清气馁地靠在积灰遍布的香案上看着载淳和李冠英,一旁的承秀和胡成同样垂头丧气。
刚到这里时,他们简直怀疑这门可罗雀,荒凉得近乎阴森的破道观到底是不是人呆的地方。在屡次叫门无人应答之后,他们便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自行入内搜索起来,然而,把观内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根本就没有那什么见鬼的神位的影子,更别提那封不知是否子虚乌有的信了。
“这个……”揉揉忙碌到酸痛的肩膀,李冠英蹙起眉头回望杜正清一眼,又把目光移向了载淳,“公子,您觉得……”
“哎,好像有人来了!”载淳忽然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穿破旧道袍,颌下留着三绺长须的中年道人背负着双手缓步踱了进来。
身负保护之责的胡成见状心头一紧,立即本能地挡在众人之前。见了他的动作,道人捻须笑道:“贫道松石虽然不才,但也忝为此观之主,见到不请自入之人,贫道这个主人都不曾如临大敌,诸位这等阵仗,却是所为何来啊?”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破道观竟有主人,不由得大感尴尬。载淳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松石道人的中年男子,心底浮起了一丝疑惑。
他们一行五人除了李冠英之外,其余人多少都习过武,听觉之敏锐自然要胜过常人,此人既是早已发现了他们,想必就隐身在附近,何以竟会无一人发觉?除非……他也是身有武艺之人,而且功力与他们相差不远,所以他们在未曾防范的情况下才没有察觉。
对方非寻常之辈,这已可肯定,但究竟是何来路,仍然耐人寻味。只是,他若是敌人一方,对他们有所图谋,就没有在行藏未破的情况下主动现身的道理。
沉吟了一下,载淳开口道:“道长恕罪,我等确是失礼了。但请你相信,我们绝非有意擅闯贵地,只因是受人所托而来,倘若过门不入,回去以后对鄙友不好交代,所以才不得不在无人应门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入内查看。不当之处,还请道长多多包涵。”
“受人所托?”松石道人眸中精光一闪,“不知贵友尊姓大名,所托何事?”
“鄙友姓铁!”载淳所有所待地注视着他,“他多年前曾把家中列祖列宗的灵位供奉于贵地,今日恰逢铁氏先祖祭日,他又不巧卧病在床,所以托我们前来代为拜祭!”
此言一出,松石道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刹那的失神后,他努力定下心神,颤声问道:“你告诉我,我表哥是不是出事了?他是不是……是不是被薛老贼给害死了?”
“表哥?”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其实,重伤的铁君涛除了那八个字以外,根本没再告诉过他们任何事,载淳不过是凭着猜测大胆试探,现在看来,这宝还真是一押即中——真相,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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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求您了,就算是为了我,多少吃点好不好?”
昏黄的烛光下,玄冰端着粥碗守在已经苏醒的陈方床前轻声求恳着。因为大量失血身体虚弱,再加上心中焦急,彷徨无措,腕缠白布的她脸色比陈方也好不了多少,俨然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样子。
她割破手腕,用含有雪参丹药性的鲜血救活自己的事,陈方已经知道了。这个孝顺的孩子实在是让他感动得无话可说,可是,他知道以自己的伤势之重,即使保住了性命,也难免终身瘫痪在床,如此活着,除了拖累别人,还有什么意义?
他宁愿死,也不想成为一个废物,一个累赘,更何况,少安的所作所为也让他心灰意冷,自觉无颜苟活于世,所以,已无力自尽的他惟有硬起心肠不理徒儿的哀求,一心绝食求死。
“师父,冰儿已经失去了爹娘,只有和您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一点父女亲情的温暖,现在,连您都不要我,非要弃我而去了吗?”
抽泣声中,灼热的泪水滴滴坠落在陈方脸上,陈方心里一痛,终于再也无法强装冷漠。“冰儿!”颤抖地把目光移向玄冰受伤的手腕,他颓然道,“孩子,你的心,师父都明白,可我这样活着,根本是一无所用,生不如死啊……”
“谁说是一无所用?您的孙儿,还等着您看他长大,教他做人呢!”
忽然,一个听来有些虚弱却异常坚定的女声打断了陈方的话。师徒二人愕然抬头,只见玉燕在铁莲香的扶持下缓缓走进了屋里。
“燕姑娘?”陈方纳闷地移过视线,“你……你说什么?孙儿?谁的孙儿?”
玉燕瞥了铁莲香一眼,示意她放开自己,随即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老人面前:“玉燕福薄,不敢奢望做陈家的媳妇,但我腹中已怀有少安的骨肉,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求老人家怜悯这个苦命的孩子,为他保重身体!”
屋里其余三人顿时惊呆。许久,陈方才难以置信地喘息道:“燕姑娘,你是说,安儿他……他已和你……”话音未落,他便连连呛咳起来。
“师父!”玄冰抑下凌乱的心绪,一边安抚老人,一边回头对玉燕道,“玉燕,你先起来,然后再慢慢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不!”玉燕固执地摇了摇头,“你们先听我说,等我说完了,如果老人家肯认这个孙儿,我才起来!”
“燕姑娘,快……快起来!”陈方冲玄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搀扶玉燕,“老夫断无……不认自家孙儿之理,有话……好好说,你有孕在身,千万要爱惜自己。”
抬头看着玄冰向自己伸来的双手,玉燕抿了抿唇,轻握住她的手挺身站起。
铁莲香瞟了他们一眼,乖巧地告退,临走前还细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一片静默中,玉燕满面飞红地垂下头,带着些许的惆怅,把思绪投向了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