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别这样,我不疼!”故作轻松地一笑,玄冰轻轻握住了他颤抖的手,“他不光是你爹,也是我师父啊,这事由谁来做,还不是一样?”
少安低头不语,只是撕下片洁净的衣衫,重新把她的伤处细细密密地包扎起来。看着他对自己疼爱一如往昔的样子,玄冰心中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抑下瞬间凌乱的心绪,她柔声劝慰道:“我知道,你恨薛敬德和黑狼他们骗了你,可这事太过复杂,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得了的。不如,你先跟我回山庄看看师父,别的事咱们慢慢再商量,还有……”语声一顿,她踌躇着道,“有件事,我想你大概还不知道,玉燕她……怀了你的孩子,你可不能就这样撇下她不管啊!”
少安浑身一震,讶然抬头:“你……你说什么?”
“玉燕怀了你的孩子!”清晰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玄冰心情复杂地叹道,“她历尽千辛万苦把师父送来,一到山庄门口就累得晕倒了,庄里的大夫给她把脉,这才知道她已有了身孕。其实,这次师父能及时得救,最大的功臣该是她才对,她吃那么多苦是为了谁,你不会不明白吧?”
半晌无语后,少安心乱如麻地起身,出神道:“我本以为,她已经恨透了我,没想到……”抬手在身旁的石上重重一擂,他垂首苦笑,“看来,这辈子,我是欠定她的了……”
“如果你真的想补偿她,现在还来得及啊!”玄冰旋身而起向他走去,“跟我回去吧,她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
话音未落,少安猛然失控地疾呼出口,见玄冰错愕止步,他咬了咬唇,神情骤然变冷:“我不能跟你回去,在亲手杀了薛老贼还有那条狼以前,我哪儿都不会去的!”
“可是……”
“师妹,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我了!”摇了摇头,少安的目光略显僵硬地移向远方,“我只有一事相求,如果我回不来,我爹……还有玉燕和孩子就拜托你了!”
玄冰知他个性固执,再劝亦是徒劳,可若这么由着他去刺杀薛敬德,无疑是让他去送死。心念急转之下,她忽地得了个主意,脱口而出道:“你如果真想报仇,与其就这么杀了他,还不如……帮我们揭露他的罪恶,让他身败名裂,得到应有的惩罚!”
“你要我……帮他?”少安回头眯起双眼,声音有些涩然。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载淳,两人都心知肚明。
“你先听我说啊……”玄冰的脸红了红,“薛敬德在千障窟囚禁了一批将领家属,那里设置的机关目前还没有人破解得了,师父也正是失手伤在那里的。我知道你自小对机关之学甚感兴趣,又有悟性,造诣尤在师父之上,也许……只有你才能做得到,只要救出那些人质,就等于粉碎了薛敬德一半的阴谋,到时自会有人对付他。”
说出这番话,玄冰实在是摸透了他的心思,既契合了他为父复仇的本意,又暗指要做成此事非他莫属,现在等于是载淳有求于他。果不出她所料,少安的神情变了几变,最终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玄冰心头一喜,庆幸自己总算不着痕迹地阻止了他擅自去行刺,同时还替载淳解决了一个难题,但她还是担心他会鲁莽行事,稍一犹豫,她从颈中取下载淳送她的那块玉佩递给少安道:“你到了京城,先去飞虎军找一个叫林俊风的将领,他见了这个就知道你是自己人。他熟悉那边的情况,对你行事会有很大的帮助。”
少安并不知道玉佩的真正意义,只当是普通的联络信物,因此也没多想便应声接了过去。收好玉佩后,他凝眸深深看了玄冰一眼,伸手欲将她揽入怀中,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倏然缩回,只扬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我走了。记住……好好照顾自己!”
这一瞬的笑容,温柔中带着些凄恻,玄冰的心弦不自禁地一颤,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慌,不及开口,他已转身飞奔而去,顷刻间没入密林深处消失无踪。
*****
从陈方那里回来以后,载淳就叫来胡成,他详细询问了陈方的伤情。
“你是说,雪参丹加上紫玉胶、天星散等药物外用,有续筋驳骨的奇效,可以让陈伯伯重新站起来?”听了胡成的回话,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
“是!”胡成垂首应道,“但是必须在月内医治才有效,而且……需要的雪参丹量比较多……”
“多少?”
“至少……得三颗吧!”
载淳松了口气。雪参丹,元熹帝手上还有,虽然不多,三颗,应该还是拿得出来的。
他知道雪参丹制炼不易,所以即使受了几次重伤,元气大损,也并没有打算向父亲索要,但现在,他必须开这个口了。如果他托俊风在去取兵符的时候顺便把雪参丹带出来,然后立即通过暗桩快马传递,应该能赶在月内送到此处。
“我要你送回京城的那封信发出去了没有?”他沉吟着道。
“正准备送……”
“等一下,我还要添几笔!”
待胡成把信取来,载淳一边提笔书写,一边道:“胡舵主,沅郅国那边,你就不用去了,留在这里照顾陈伯伯吧。等雪参丹一送到,马上替老人家医治!”
“啊?”胡成有些反应不过来地愣了一瞬,随即惶恐道,“公子,这怎么行?李大人吩咐……”
“你听李大人的,还是听我的?”载淳抬头佯怒地睨了他一眼,见他面现苦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便又缓和语气一笑道,“冠英他太紧张了。其实我的伤早没事了,况且还有邱和在,对你的得意弟子,难道还信不过?尽管安心留下便是。”
胡成知道再反对亦是徒劳,只得低头诺诺,接过载淳改好的信赶去办事。
安排好给陈方治伤的事情以后,载淳稍稍松了口气,抬头一看,发现天色已不早,便打算去庄外等等玄冰,不料尚未动身,却见黑鹰满腹心事地朝自己走来。
“找我有事?”他停下了正准备出门的脚步。
黑鹰无语地看着他,随后,深深地点了点头。
*****
借着幽暗夜色的掩护,一身黑衣劲装的俊风悄无声息地潜进了一条僻静无人的陋巷。
这段时间,为了找出那批被关押的将领家属,他对近来甚得薛敬德欢心的黑豹特别留上了意。黑狼自五柳坡一役惨遭断臂之后,在薛敬德心目中的地位已经一落千丈,黑豹隐隐有取而代之的势头,所以,最有可能去执行这项秘密任务的便是此人了。
他曾暗中跟踪过黑豹几次,发现对方常独自一人前去城北一所地处偏僻的民宅,行迹十分可疑。他猜测其中或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线索,于是,今晚在确认了黑豹外出办差之后,他便决定来此一探究竟。
来到黑豹常去的那间屋子附近,俊风利落地一矮身,隐蔽到了后窗边的墙角下。屋子门窗紧闭,里面一团漆黑,看来是没有人。
他低头摸出火折,准备查看一下屋里的情况。忽然,屋里传出了一阵古怪的“咚咚”声响,其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个模糊的人语声。
“怎么,有人?”俊风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又缩下身去。
没有任何异动,屋内的人不似发现他的样子,怪声却仍在继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他侧耳仔细倾听,惊觉出声低语的竟是个女子。
在他的印象中,黑豹为人孤僻木讷,平时除了向主人报事以外,与同门兄弟都很少说话,没想到,这样一个总是独来独往的人,竟会在屋里藏了个女人!
女人……还是女孩?他有些不太肯定。那嗓音,听起来不像个小孩子,可她口中却分明在念着儿歌,而且语气稚拙无比,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傻气:
“小小船儿……水中游,阿娘……抱囡坐船头,阿爹摇桨轻轻荡,歌声笑语……满湖流!呵呵……”
情形诡异得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想。会是什么圈套吗?到底……要不要进去看一看?怀着满腹疑团,他犹豫了片刻,不甘空手而归的心理终于趋使他捅开窗纸朝里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