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对方虽看似一身寒气,却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承秀顿时小嘴一扁,翕动着鼻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人家现在还头发晕,脚发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你就这么扔下我走了,万一再有坏人来怎么办?我怕!呜呜——”
她拼命揉着眼睛,哭得凄凄惨惨,可眼里一滴泪水都没有,眼珠骨碌碌地转着,透过指缝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黑衣男子似乎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不由得没了主意,皱起眉头打量了承秀几眼,他无奈道:“好吧,那我再呆一会儿。”
“真的?男子汉大丈夫,你可不许耍赖!”
见对方再次皱眉,承秀立即见好就收,不哭也不问了,转而喜滋滋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那……你扶我!”
黑衣男子这才发现她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笑意,根本没有眼泪,顿时暗呼上当,但他一言既出,又怎好立时反悔,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她扶回到草堆旁坐下,心里直埋怨一向只知杀人的自己怎会鬼迷心窍地去救人,而且还救了个这么麻烦的女人——不,应该说是小女孩才对,结果自讨苦吃、自食恶果,真是倒霉到家了!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起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来:她,清丽绝俗,武艺高超,有时大方中带着豪爽,有时矜持中含着羞涩,刚强的一面胜过须眉男子,温柔起来却又是女人中的女人,眼前这个小女孩怎能和她相比?
在他心目中,世上任何女子都无法与她相比,她是独一无二的,那个迄今为止唯一能闯进他被仇恨占满的心房,让他为之辗转反侧的女子,叫做沈玄冰。
黑衣男子正是向来以冷漠外表示人的段天问,但他的内心却早已不像他的外表那么冷漠。自从认识了玄冰以后,他的心就从一潭死水变成了一池被吹皱的春水,如今更是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再也无法恢复从前的平静了。
那天,他察觉到了义父言语中隐含的威胁之意,为了保住玄冰的性命,他只得设了一个局,让手下兄弟假扮宫里的侍卫去掘沈彻夫妇的坟,同时散布元熹帝要诛杀所有与盗宝贼有关之人的谣言,终于逼得玄冰含泪答应去实施那个入宫为妃的计策。
她的点头并没有让他获得丝毫接近成功的快感,反而使他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之中。这几天,京城传遍了八月十五太子大婚,迎娶国舅千金为妻的消息,他闻讯后几乎发疯,甚至想过不顾一切地冲进国舅府把玄冰带走,忘掉那些见鬼的复仇计划,只把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然而,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义父的手段,就算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那张无形的天罗地网,他从来不是怕死的人,可是他却怕玄冰会死,现在的他,就连玄冰少一根头发都会怕。
他曾为自己莫名的心事惶恐过,也曾试图逃避,试图忘却,但终究无法抹杀已是铁一般的事实——这个名叫沈玄冰的女子在不知不觉中融化了他被仇恨冰封的心,让他不可自拔地陷入了情感的泥沼之中。
为了能让她好好地活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爱上的女人投入仇人之子的怀抱,却不能冲动,不能愤怒,甚至连借酒浇愁都不能。如果让义父察觉到他已不再是那个忘情弃爱,心中只有仇恨的段天问,势必把玄冰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满腹抑郁的他茫然游荡在外,却不料遇上了这个胡搅蛮缠的小丫头,虽然两人的第一次相遇就让他头痛不已,可是在万芳楼门口看到她差点被老鸨抓去时,他还是忍不住多了一下事,这下可好,惹了麻烦上身,再想甩掉可就难了!
承秀哪里知道段天问如此复杂的心思,只顾高兴自己“诡计”得逞,留住了这个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硬梆梆,却不知为何偏偏让自己兴趣盎然的“大木头”。
她的晕眩之感早过,此时心情愉快,更觉神清气爽,拽着段天问就想说话,可当她的目光无意中掠过他刀疤遍布的手背时,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呀”地叫出声来。
“怕了吗?我还是走的好。”段天问冷哼一声,趁机挣脱了她的手。
“哎,别走,别走!”承秀赶紧收起惊慌之色,强装豪气地拍拍胸脯道,“谁说我怕了?刚刚只不过是……太突然了嘛。大家都是江湖儿女,这点小意思算什么?来,坐下,坐下!”边说边把段天问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