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那里为什么叫‘清平巷’吗?”载淳凝眸望向她,清澈的目光中有着深深的怜惜,更有着燃烧她凄冷心房的期盼和鼓励,“那里的人,都希望他们的子孙后代能远离战争,生活在一个充满和平友爱的清平世界里。只要你愿意,我们,也可以和他们一起努力,让这个世上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水生伯、小三子,你说……好不好?”
“我们?一起?”
抹着泪水,玄冰小声地,迟疑地抽泣道。看着载淳含笑伸来的双手,她犹豫了片刻,终于情难自已地把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里。那片熟悉的温暖包裹住她冰冷柔荑的一瞬间,她心底望不到尽头的茫茫黑暗似乎突然裂开了一丝缝隙,某种让她不再恐惧,不再迷茫的力量破土而出,在她的身体里悄然滋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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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伯,来,张嘴吃一口。哎,好棒!”
绚烂的阳光透过窗子,柔柔地洒满了房间。玄冰坐在床前,细心地服侍着面前那卧床不起的老人吃午饭。
这位人称“龙伯”的老人是清平巷中身体状况最糟的居民之一,战场上所受的重伤使他全身瘫痪,完全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多年来都是靠着别人的照料过日子,但听到玄冰的称赞后,他还是吃力地眨了眨眼睛,牵动着僵硬的嘴角挤出了一丝孩童般天真顽皮的微笑。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一位卧床近十载,受尽病痛折磨的老人竟能露出这样的笑容?感慨一叹,玄冰心中不禁油然生出对他的深深敬佩之情——跳动在这个孱弱躯体中的,该是一颗比健康人更加勇敢,更加坚强不屈的心吧,在这个地方,这样的人可是比比皆是呢。
自从和水生伯、小三子他们交上朋友,并且决定常来清平巷,尽自己所能为这些深受战争之害的人们做一点事以后,她渐渐发现,这里的居民们并非如她一开始所想像的那样凄凉度日,相反,很多人甚至比那些身体健康、家庭幸福的人们生活得更加抬头挺胸、有声有色。
他们并非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他们曾经靠着别人的施舍自卑而消沉地生活着,即使有朝廷为他们开设的店铺,但周围的居民害怕他们的模样,根本不敢前来光顾,这更加深深刺伤了他们本就脆弱不堪的自尊心。于是,很多人开始消沉下去,自暴自弃地过着苟延残喘的日子,似乎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等死。
直到有一天,一个姓杨的年轻人来到这里,用自己和他们毫无芥蒂的交往消除了周围居民对他们的偏见,为他们开启了生意兴隆的大门,也给他们带来了真诚的友谊,让他们濒临枯死的心在迟来的春天里得到了复苏。
枯木逢春——这就是“逢春茶楼”之名的由来,也是从那一刻起,这里的所有店铺热情欢迎那个年轻人的光临,但拒收他一文钱的账款,因为真正的友情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当然,那个年轻人就是隐瞒了真实身份的载淳。活生生的事实,让她再次感受到了蕴藏他内心深处的另一种爱。
为什么,身为她的仇人,他却完全不是她想象中那种颐指气使、残暴霸道,视平民百姓之命如草芥的人?若非确知父母是死在他手中,她几乎……都要开始佩服他,喜欢他了呢。
想到“喜欢”二字的时候,玄冰心中一懔,猛地打了个哆嗦。又来了,又来了,她怎么又会生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怪念头来呢?就算他再好,也改变不了杀害她父母的事实,她对他,永远都不可能有好感,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