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罗牢牢念着圣心的交待,心下算着走完了一套玄机天枢与一套混天八卦错,便停下脚步,伸手在右侧石门上轻轻叩了两下,那道石门无声无息地打开来,和着嵌壁明珠的光线,一股温暖的水汽扑面而来,令人四肢百骸都觉得滋润舒畅。定睛看时,却见满室水汽蒸腾,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楚。
贺方回乍舌道:“奶奶的玉小子难道是皇帝老儿的私生子?他媳妇儿的坟墓都能修成这样……钱多得要发疯,也拿来分我老人家一两成,啧啧,不比建这个破地方要好?”
玉无瑕怒道:“为什么要给你?难道你是我爹爹的私生子?”
杨无忆只怕她心如死灰,见她肯动怒,心里才松了一点。因解了她身上穴道,低声道:“你且自己调息一阵子,我进去看看。”
玉无瑕仰起脸,待要发怒,见他看着自己,双目之中盈满关怀神色,不禁心中剧痛,遂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杨无忆想了一想,纵身一跃,只听扑通一声,已落在水中。
孙红罗笑问道:“杨相公,水里可舒服?”杨无忆倚住一面石壁,抹去脸上的水,长长舒了口气,笑道:“舒服当然是舒服的,不过一人独享方才舒服,若是男女老少一同下来,个中滋味,可当真不好消受啊。”
孙红罗眼珠一转,道:“那好啊,等我们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泡一辈子,如何?”
左先生自后面走上来,微笑道:“杨兄弟若不嫌,区区也来一同泡上片刻。”
孙红罗见他两个都下去了,正要说话,衣袖被人一拉,田仰在身后轻声道:“孙姑娘,你身上有伤,不宜见水。这件鲨靠可以防水,你还是先缚住伤口罢。”孙红罗接过那件鲨靠,道:“田将军……”田仰向她点头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只是不知道要在水下走多久,仙子还是醒来的好。”孙红罗笑道:“你也放心——”田仰心中一跳,微笑道:“我且下去了。”
田仰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到了水里,先向那石壁探去。果然四壁俱是一样的坚石,厚度不下四五尺,上面凿了许多拳头大小的洞口,水流便自那洞口通过,但人若要出去,却是无计可施。他按住剑柄,又放下来。由水中出剑,必然受到阻力,十成功力消去七成,纵然手持宝刃,只怕也莫可奈何。
正沉吟间,杨无忆伸手握住他的手,道:“事到如今,只能靠内力了。”原来他另一手紧握着左先生,左先生另一只手紧贴石壁。三人凝神屏息,绵绵内息自丹田缓缓升起,绕着经脉运行数周,忽地吐出,三股真力并作一处,那石壁震颤不已,搅得水波也随之回旋流动。
贺方回此刻已看出端倪,袖手悠然道:“三个小娃儿不自量力,你们能有几分内力?哼哼,我看你们不用等到困死,就先累死了。”话音未落,身边冷风一点,练寒飞竟而也下到水里去了。贺方回心疼徒弟,却又不愿随着下去,又羞又急,回头向方玉霜道:“你看你看!都是你,连练丫头都下去了!”
方玉霜道:“又不是我推她下去,关我什么事?”贺方回道:“不是你教她下山替你那混帐侄子报仇,她怎么会被困在这里?她不被困,我们怎么会来?我们不来,那个墓碑不坏,他们怎么会出不去?他们出去了,怎么用得着练丫头再下水消耗真力?练丫头这一下去,一定真力耗竭,再也活不成了,唉呀,练丫头……”他一迭声叫出来,方玉霜怒道:“够了!你这混帐话几时算完!好好的,你竟然咒着练丫头死,你什么居心?”
贺方回跳起来道:“我要问你什么居心!你教练丫头下山报仇,你才是要她死。你巴不得她死,你巴不得我们都死了,你才干净。没有人碍你,你好同什么狗屁周一尘独孤止卿卿我我……”
方玉霜怒极,劈手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转身跳到水里。胸中怒火犹自熊熊燃烧,气闷之中,手起掌落,排在石壁之上。那石壁依然摇摇欲坠,吃这一掌之力,便轰然倒塌。那四人顿时一轻,真力遽然回流,丹田虚弱难受,各自气血翻涌不止。左先生与练寒飞功力稍逊,已是吐出一口鲜血来。杨无忆勉强撑着站稳,唤道:“玉姑娘,我在这边,你小心下来。”
贺方回站在那里只是发愣,眼见百花夫人等一并下去了,还是孙红罗道:“你师妹给你气走了,还不快追。”他这才如梦方醒,跃入水中,心底只觉得噩梦重来,凄凉无比。
沿路浓暗如铁,水流静寂,人如同在一只极窄的圆筒里飘过。呼吸之声为筒壁挡回,只觉得近在耳侧,异常清晰沉闷。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传来淙淙水声,随着这声音,一丝光线不知从何处透了过来,而呼吸声亦变得遥远起来,原先的压迫感一点点消失,想是周围空间愈来愈大。又过一阵,便传来隐隐的巨响,似乎无边大水从天而降。田仰凝神谛听,道:“大家小心,我们身处石崖腹中,这水要落到崖下,我们先做准备。”
果然水流一转,天光大亮,轰鸣水声迫在耳际,众人已被冲到洞口。杨无忆拉住玉无瑕,趁着方出洞口的一刹,脚尖一点石壁,意欲缓解下落之力。然而玉无瑕全无斗志,把一身轻功弃之不用,杨无忆又是耗力已久,一时支撑不住,两人直直坠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