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气息抚摩上我的眼帘,舒服的转了个身,慢慢睁开双眼。
阳光透过窗棂,照耀在床头。我还能看见空气中浮动微小的尘土,也如早晨般活力的跳动。
这里的日子,每日的清晨是最难忘的。和以前日日起早摸黑上山砍柴不同,我爱何时起床便在何时起床,再也没有繁重的家务,再也没有无谓的责任。
所以,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将我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剥夺的一点不剩。
丫头帮我扣号了对襟盘扣,捧上了毛巾洗脸水。
“少爷起了么?”随口问了一句,看了眼铜镜中的青丝秀发被盘得整整齐齐,插上了一支翡翠琉凰。凤凰口中吐露珍珠串串,流泻成摇曳多姿。
对襟宽口袍袖翠绿衣,袖口领边绣出逶迤山河,缀上花开灿烂,富丽堂皇。下面墨绿长裙,婀娜多姿。好个揽镜独照,镜内镜外双佳人。
“少爷起了,王妈看着呢。”丫头回答。
我点点头,心情大好。难得梅雨天中的放纾蛲淼囊貊卜路鹨簧ǘ铡?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正吩咐开早饭时,阿朴急匆匆的进了门。
“四夫人。”阿朴朝四周看了看。见他神色诡异,我屏退了四周。
“什么事?说吧。”将酱菜夹到自己碗中,心中不禁起疑,会有什么事,让他这么鬼鬼祟祟的来通报。
“夫人的爹来看夫人了。”阿朴这话刚说完,便退到一边拿眼角瞄我。
手一抖,酱菜几乎掉到了地上。我暗自心惊,却摆出一幅镇静的模样。
“在哪里?”
“在厨房后门口候着夫人呢。”
夫人的爹,看看这个称呼就知道我爹在府中的地位。一个佃农,有什么权利和老爷平起平坐,成为徐万琛的亲家?纵然他的女儿为这个家族诞下了唯一的血脉。可是他就连来看女儿也不能光明正大。厨房后门,该是低贱到骨血里去了。
“记住,别告诉任何人。”我斜睨了在旁边低垂着头的阿朴,跨出了房门。
连日来得阴雨天气后突然的放晴,让我一时不能适应阳光的刺眼,眯起眼,避开阳光,我急步前行。
白日里那些砖砖瓦瓦又与黑夜有些不同,可以看见白墙上泼了墨般的青苔绵延而上,特别是在这个潮湿温润的季节,疯了似的蔓延。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藤蔓,绿绿的,攀爬上墙垣,够上了屋顶的檐角,朝外面张望。
我走过回廊,便看见他一身灰衣,破破烂烂,正佝偻着背,面墙而立。
心中不由一阵恼火。来看女儿,好歹也给我弄件干净点衣服,你不用在这高墙里面看人家脸色,我还要面子呢!也不怕下人传出去,活该被徐万琛看不起。我在这里争来争去,半数倒是给你丢人现眼来了。
我走向他,满脸怒容。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略带些猥琐和迟疑的转过身来。
“四夫人。”卑躬屈膝,若是对别人还好,可他面对的却是自己的女儿。
“今天又来干嘛?”我不耐烦地别开脸去。他身上传来的阵阵味道,让我忍不住想呕吐。想起从前我也曾经日日夜夜散发着这股混合了体味,泥土味,其他杂味的臭味时,真恨不得杀了自己才好。
“夫人,我是想问夫人来借点钱的。”他唯唯诺诺的开口,尽白的胡须在唇上颤抖着,僵硬。
爹也将近50了吧,一个快50的中年男人,一辈子辛辛劳劳,庸庸碌碌,不过是为了拉扯大自己的儿子,到头来还要问女儿借钱。这样的人,我再也不想做;这样的委曲求全,我绝不想经历;这样的生活方式,我绝对不能忍耐。
“借钱?我上个月才给过你2个大洋,你拿去做什么了?又来问我要钱?”我冷哼着,愤怒着自己居然有这么个不争气的父亲。
“那两个大洋是阿猴上学堂去的费用。”他尽力争辩,“家里快没米下锅了。”
又是阿猴!我重重的叹气。阿猴是我唯一的弟弟的小名。正是为了这个弟弟能够继续上学,这个没用的爹才会将我卖到徐府抵租,如今到好意思来求我给钱?
“没米下锅?你以为我这里的钱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我怒目圆睁,对着他瑟瑟发抖的佝偻身子。“借借借!你只知道借不知道还么?我有没有生病,身体好不好你全不关心,一上来就是阿猴要上学要钱!”越说越气,索性一转身就要走。
“四夫人,”手臂被爹拉住,他声如泣下,“四夫人,爹知道对不起你,可是现下爹真的没钱度日了。”
我不屑的甩开他粗糙的大手,冷笑一声。
“你知不知道,徐老爷已经下令了,不想再看见你出现在府里。”我转身,对上他略有些浑浊的老眼,“你难道不想想为什么人家的爹娘堂而皇之的进出徐府正门,你却只能从走厨房后门?人家的爹娘,徐老爷岳丈丈母叫得欢,却连看都不想看到你?人家的女儿堂堂正正的在自己房间里和爹娘见面,我却要偷鸡摸狗的走到这里来,还不能让人看见?你说,你有没有资格让我叫你一声‘爹’?”
我每说一句,便欺近他一步,他便后退一步。头便垂的更低,双手扭的更紧。
见他一脸懦弱,抖如筛糠,我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又要转身。
“阿霞!”他又拦住我,一脸凄苦,“要不是到了实在没有办法,爹也不会跑来麻烦你啊。”
“谁是你的阿霞!”我怒斥他,自己卖掉的女儿还有脸来认?真正的愚昧无知不知死活!“给脸不要脸的老东西!”
幸好这是平时甚少人的厨房后门,周围没有任何人,才让我放心大胆的大骂出口。
用力甩开他,怒气重重的我便要离去。
“你……!”爹似乎被我刚才那句话气得半死,他在背后发抖着连声音都变得凄厉了,“你这不孝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半夜出去勾引徐老爷怀上孩子?我当初也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拿了点嫁妆,还不是为了你不丢了名节?现在倒好,现在倒好……!”
我一怔,脸上一阵青白!
徐老爷向来喜欢寻花问柳,那夜,我看准时机,趁徐老爷小轿经过,装作不小心扭伤了脚的过路丫头。一来二往,便怀上了徐老爷的孩子。徐老爷膝下无子,这才将我纳入。
只是,做是一回事,被人看穿并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回身,大怒:“何阿根!你知道你嘴巴里面乱七八糟的说的什么话?!我告诉你,你要再敢给我乱说,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幸好这地点实在没什么人会来。但要是他以后继续这么大声喧哗,我这四夫人就可成了天下人口中不知廉耻的□□□□了!
“哎呦,这是哪家亲戚见面,说话中气这么足啊?”回廊后面突然轻轻巧巧,柔柔软软的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这声音绵软无力,酥软无骨,不用说是男人,就连女人听到都会心旌荡漾,心驰神往。我和爹此时却惊出一身冷汗,如芒刺在背,不能动弹。
这事天下谁都可以听见,偏偏让那个绝对不能听见的人听见了!
我僵硬的直着背,头上却冒出丝丝凉气。
“三夫人过奖了,只是和我爹在闲聊叙旧。”来得正是徐府的三夫人,贺红袖,徐万琛最宠爱的妾,我的死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