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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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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流产的消息在老爷回府的那天达到了最高潮。据说当时老爷脸色发青,一言不发,却将手中的拐杖打断。

我想我是了解老爷的心如死灰的。唯一的儿子是自己不爱的妾所生,好不容易最宠爱的女人有了身孕,到头来却发现只是幻梦一场。那么多年的期盼和努力,换来的却是泡沫破碎的瞬间。

老爷放出话来要查出真相,这让这座一向死灰如寂的宅子汹涌起了暗流。每个人都在背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每个人都在翘首企盼着最后站在老爷面前的人,虽然他并一定会是那个元凶。

“听说三夫人那天本来还好好的,到了中夜就开始上吐下泻,腹痛如绞得,后来下面就开始流血了,止也止不住,请了黄大夫,说是还是迟了。”王妈将坊间流传的版本一字一句的传述给我,眉飞色舞的好似亲眼见着一般。

夏日的酷暑沁出了身上一层汗,密密的贴着衣裳,让人心烦气躁。

我攥起帕巾,心中却是一万个不相信这些消息的真实性。像她那样的女子,会这么简单的落入别人的圈套?纵使全宅子的人深信不疑,我还是万分怀疑,更何况,她在我耳边说了那番话之后。

“好戏开始了。”还记得她亲启朱唇,略带笑意,朝我看来。如今发生这档子事,难道就是她所说的开场么?那么,这之后,该死的就是大夫人了。

“还有什么其它消息么?”黑蝉在树间歇斯底里的聒噪,我不耐得挥着帕巾,驱赶窒息的热浪。

“这几日,外面都在猜测是哪个主子不要了命敢对三夫人下手,这……”王妈忽然支吾起来。

“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我皱眉瞪了她一眼,王妈怎么也开始啰里啰唆起来。

“这,四夫人,您别气着,外面那些闲言杂语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快说!”我命令道,略略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妈扭捏了半天,见我怒目圆睁,这才不甘不愿道:

“他们都在说您才是那个幕后主谋。”

“什么狗屁废话!”一把推开桌子上的茶具,我大怒!“哪个不知死活的王八蛋这么说来着!”

王妈吓的赶紧跪了下来:

“夫人,您别气着,气坏了身子可是您自己的啊。”

我着实被吓坏了。

为了那句幕后主谋的话。手开始微微的颤抖,连带那丝绸帕巾也不停的翻滚。这宅子里的话,非人为授意,哪里肯来的散播。那人显然是要把我抛到浪尖,再摔个粉身碎骨了。

是谁?是谁要这么置我于死地?脑中过滤着仅有的几个人名。贺红袖,贺红袖,这个名字不停的盘旋,我开始头晕。

“外面怎么传的?”背心渗出层层汗水,不再因为热,而是冷。那种从脚底凉透到心口的寒冷。

王妈絮絮叨叨的声音从耳边隐隐约约飘过:

“他们都说,说夫人您因为少爷的关系嫉恨三夫人。谁都知道只要三夫人一生下儿子,那您和少爷的地位就……”

紧紧抓住桌子边缘,贺红袖,贺红袖!如果,如果她的合作对象其实是大夫人,如果她反咬一口……我不敢再想下去。

“好戏开始了。”她含笑的话如今想来好像一场绝妙的讽刺。那时候她该是如猎人般得看着我这只猎物一步步走入她布下的陷井吧!

“我要去看看三夫人!”一字一句从牙齿缝中困难的逼出。贺红袖,我要亲眼见识一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花样!

正欲出门,忽听大门被磕了几下。丫头随即去开门,进来的却是黑衣黑马甲的刘管家。

刘管家一向的不动声色:

“给四夫人请安。老爷叫四夫人过去一趟。”

王妈同情的眼神瞬间朝我凝视来。我心中一紧,不会的,上天不会这么快就让我死的!从没有做过亏心事,我不怕其他人的鬼把戏!

轻轻将额前的汗擦去,我一言不发,上了轿子。

黑色的瓦,黑色的廊柱,黑色的桌椅,唯一一点亮色是白墙上那幅“猛虎下山”图。那只吊睛白额虎双眼如炬,朝厅堂中人逼视而来,让人无可遁形。

这是老爷的书房——听风斋。老爷便坐在那堂上,将茶盖略略掀开。

厅堂通风,不热反凉,我刚出了一身汗,一吹风,便觉阵阵寒意,抵挡不住的便起了鸡皮疙瘩。

“大热天的冷么?”老爷屏退下人,阴森森的开口。

屋子里本来是寂静无声,老爷忽然这么问了我一句,我竟被吓了一跳。

“不,不是很冷。”向来是怕老爷的,没来由这次更是心惊胆颤。贺红袖如果真要置我于死地,必定是有所准备的。也许老爷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我该如何辩驳,如何替自己伸冤呢?

“不是很冷?哼。”老爷忽然重重的哼了一口气,“该不是做贼心虚吧!”

我一慌,扑通一声便跪下,做贼心虚,这么说来,老爷是认定了我是凶手?

“什么,什么做贼心虚?”我摇着头,装作不明白。若不是听了王妈的谣言,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老爷什么都不说,只管拿起茶杯掀开了盖子喝着。

我跪在厅堂上,双眼凝视着青石地板。耳中却清晰地听到了老爷咕噜咕噜的喝茶声音,风吹过厅堂拍打着窗棂的声音,还有数丈外树荫间蝉的嘶鸣。心里反而静了下来,有了些空明。

如果老爷真认定我是凶手,凭他的脾气,该是二话不说就将我打死了吧。如今巴巴的将我叫到听风斋来问话,是不是有了些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怀疑,到我这里来特意求证呢?

这么一想,就越发觉得在理。这件事情老爷说了是要彻底调查到底的,前前后后的也有了将近三天的工夫了,老爷也该有些什么消息了吧。

越想越有些心安,汗便慢慢的退了下去,风吹起了些凉意来了。老爷也喝够了茶,开口问道:

“听说你那日也是上吐下泻?”

我一惊,为着自己真的猜对了老爷的想法,暗下略略欣喜起来,声音都有了些颤抖:

“是的。那天身体的确有些不舒服。”

老爷站了起来。我能听见他的脚步声慢慢吞吞的踱着。因着刚才的偶然,我开始猜测这会儿的老爷其实心烦气躁,只是不愿表现出来罢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老爷阴冷的声音将我的胡思乱想打破。

什么时候开始的?这话问过来我还真没在意,大概是晚饭后吧。我皱眉苦想了一番。

“大概是看完戏回到屋里后就开始了。”我回答。

厅堂中再次陷入了沉默。老爷踱着步,不发一言。我跪着,只觉双膝渐渐开始发麻,知道在一会儿便要开始疼了。

“我知道了。”老爷忽然这样说道,“你可以走了。”

我有些吃惊,以为会长时间的盘问我。难道老爷听了这句话就已经心中有数了?心潮起伏,人却不敢迟疑,赶紧站起了身,慢慢退了出去。

跨出听风斋的同时,回首看了一眼老爷。和进来时的阴冷不同,老爷蜷曲在黑色的厅堂间,一股苍老的味道开始漂浮在他周围,无奈,却又颓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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