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听沈听口清擅言、流利无滞的讲过这一大篇□□,到此暂做一结。心中正也颇生有些感恻,只听沈听又发感慨道:“我万万也没想到,花似真已远绝卫家八年岁月,今昔却竟会正是被他深怀复杂难言恨意的卫定邦逢救,这真可谓是天意弄巧呵。”
秦川随之又思:“难怪卫□□当夜来救花似真时会出那些怪异言行,原来花似真实则是他亲亲的侄子。而他初见花似真时并未流现识态,想来是因分别太久,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已长为成年大样,一时没有认出又根本就没想到。那么看来他恰于是际救走花似真纯属适逢巧合,并无霄儿先前所疑是存不让我们再见到花似真而追知出剑洲被害内情之心,而他此后急速避迹回行,应是怕我等再去有难花似真。”因沈听方才将话又带到眼前,这时见他再无下言,便顾接起他二人本谈前话道:“沈听,我听闻你早已离开三猴独自营生,其后似无劣迹传起,而今二猴已然丧命、万罪俱消,我念在你此番是自投到我这里来,言行所表实还大具义气,且以恃的实为我渴盼明晓之情,可答应你方才之求,目前连同我上下家人决不会为难你,你尽快说完了我想要知道的事,就自管离去吧……”
沈听听着,这才又顾重起本来所欲,方自下意识便觉一喜,却又转瞬听及他后言,又立时心头一紧,禁不住打断他急问道:“盟主所言‘目前’二字是何意蕴?难道是待我告明令郎之事的今日可放我安离,明日若见到我便要难为了么?”
秦川道:“你勿急听我说完,我所说的目前非指今明这一日两日,而是指近期的一断时间。我看你也是个心细智明之人,这点道理该当懂得:至于遥遥以后之任事,是你、我这世上任一人都无法预保的。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和花似真能痛改前非,对于你们的以往劣传,终日争斗不断的武林恩怨多杂难断,我可对我不曾亲见的恶行不加判惩。而如果你二人以后再犯难赦罪行被我见到,我不可能袖手旁观;你也应能想到,就算我今日尽应你之求,权且使你说出我想知之事,以后我不亲自也不让我秦家任一人为难你们,也可暗授其他门派的同道代为出手。况且就算也无这一节,人间正道中立有多少侠杰义士,仅我秦家一己门人又算什么?除了我们,不知还有多少人自也会惩罚你二人的罪行。我虽确如你所想般出诺必守,但你却勿须求我这无谓一诺,你兄弟二人以后是否可保安全,全在于自身所为。此理至重要切,希你能深明。”
沈听愈听愈是神色大凛,沉怔一会儿,省然般一感叹道:“盟主真是心思缜密、诲人语深。如此也罢了。”稍停了一下又道:“既然花似真已被卫□□救走,那必是要带回他自家去的,不会有甚凶险,我暂且也顾不得他啦!盟主,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且我东海四猴的那番内讧家丑你许多也是已知晓的,我也就不自顾脸面的掖着藏着了。我四人本一向长居海岛、自乐一方。可就在一年来前,后才知是幽冥教的一个分殿势力在东海一带增庞起来,与近处的我等冲突日多、矛盾渐积,我大哥宋钟最是不服,就至今春一日,非要去寻到他们头上彻底做个了结。盟主想必也知道,那幽冥教其实就是当年地狱教的后身,虽然其现看去的表面声势远不能与地狱教相比,但也系□□中的第一大□□,且内隐实力难以估量。我虑到若如此做绝与他们结下大怨,恐怕定要激惹出无穷后患。可是我那素性粗暴少智的师兄根本不听我的劝阻,后来说急了竟还对我大打出手,全丧了以往虽也时有异争、却终能顾容而过的兄弟情意,以致我二人竟直入翻脸反目、互难谅解之境。我一气之下,也不知怎的就忽然大生感慨,只觉从前在岛上的生活真是平乏无聊、虚度有限宝贵的人生光阴,又再不想与宋钟共处一地,由此便决意远离开了东海,满拟到外世的广大天地间去独闯创立一番成就。
后经一月数番辗转,我投定在一显贵之人门下,凭我的心智和武功,很快便得到了主人的赏识信重,他对我更是大显知遇之恩,待遇日见丰厚至奢,不过他本就是个出手阔绰的豪富之人。我此前在海岛时虽也是富足无忧,却也远不及此等欲享便得、奢侈随意的生活,自此再无多图,安居主人府中一门心思地只为他尽忠效力。不想到了前月,好不容易追察出我下落的花似真主人忽然寻上门来,一见面就激动异常的口口声声要我和他一起谋措报仇,我才知、才知我那两位义兄,已经……已经全部惨死在那异乡野岭啦!”
秦川见他说到此情竟致当着己面目中生泪、语难成贯,实是悲痛深切。倒也微有些感敬他重义。
沈听自制了一下,接着道:“原来就在我负气离开百果岛两月,因我绝然离去而大生有些懊丧的宋终先且还能收剑自控了些,但终于还是本性难改的一气杀死了那幽冥教分殿殿主严震海,果创下弥天大祸,哥叁个被幽冥教一干徒众逼迫得弃岛出逃,直沦落至蜀边的落云岭上做了山大王,却仍没逃出幽冥教的无穷追杀,就连一月光阴也没撑过,说起来实有些再犯盟主威严,望请能谅,除了我那四弟花似真托贵府洪福侥幸脱身外,其余两位义兄却皆惨遭杀身大难!”
当日宋钟等三猴在先时不知、后时不信的情况下将秦家两位小姐劫持上山,后来花似真更是以无垢作挟方才侥幸逃脱、得保性命——此情沈听此刻自是不好重提明细,只这么好听着说,头前进府时也有些担心于此,加着其它虑情才意让秦川答应不为难他兄弟,却当然不知秦川听禀所知的却是另一番情况。再说秦川此刻听他说什么“托贵府洪福”之语,只道他是刻意讨好,又不解他因何重提此样旧事,凝神听他继续道:“我兄弟几人蒙师父收教,在百果岛同门学艺、相伴共处数十年风雨春秋,平生所为无论在外世如盟主一此等正道中人眼中是何嫌贬看法,己等间却友爱情深。此等至大血仇不报,我今生终尽之日无颜相见他们和恩师于地下。四弟也是时时紧催、恨不能我立刻便去寻仇人图报,但我又想能已然知明杀害我两位义兄的那二人来历,已算值幸之事,而对方那般了得,又难以寻近,必得从长计议谋个有力良策方能得报大仇;反正既已知仇人出处,延上些时日总也是跑不了的,若急于求成、贸然行事,那先别说替兄雪恨、就连我二人自身性命都是难保,是以我劝服了我四弟先在我那里安住了下来,本还生意伺寻了可借我主人豪势之机图谋自己私愿,未曾想就在我四弟这番来寻我后没多久的七月初五那天,主人家的主事人便交授了我一件正与那浮罗山阎罗殿杀手大有关系的差事。”
秦川见他到此一停,思理下言。便问:“照你言意,今夏在落云岭杀死宋钟和胡孙二猴的,就系阎罗殿杀手。”同时间也思到:“是了,阎罗殿其实乃源自当年地狱教的幽冥教分殿,他等得罪的既是同一教派的另一分殿,那阎罗殿又本是离东海不远的专育杀手之地,生有这等事想当然都该落当他们出手解决。”却见沈听大现愕态道:“是呵,这盟主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秦川不由心头疑惑:“我此前又无心无机多关你‘东海四猴’之多方细事,且阎罗殿杀手行动素重隐秘,我又如何该早知于此?”一时未再多语。
沈听不见反应,便也不再顾,接诉己事道:“那主事人交代我携一幅画于七月初六日午时,到往银河县碑林内幽僻处的那块草书‘子夜歌’的石碑下,秘密会见一他此前已另派使人往京中交晤约定好的正为浮罗山阎罗殿的杀手,暗号是我念诵那‘子夜歌’的首两句,来人再接念两句便可。然后让我把画幅交给来人,告知他画上之人会于次日已时时分经过西郊外的那片黑风林,命他已时前到那林中相待杀之;又嘱咐我说此系主人紧重之事,必要办得一点不差,不过此也非难事,以我之能胜任绰绰有余,只是任事在没实成前皆无定保,须谨防不测枝节才是。我当然是全然应命。说到这儿还得给盟主再插句旁情,我家主人门下随从众多,平素我一等人皆是各干各受命的事,通常的规矩是互不探问;自承的事也是上面吩咐什么便办什么,说的就听,不说的也不问。但因我那次是怀有私谋,听主事人先前交代出的来人情况只是个修为于剑的殿内一等高手,便以便于接晤、确保无失为由,小心翼翼的又向他探问了下来人诸如姓名之类的具体情况,结果他说阎罗殿行事极重保密杀手身份,前次与其主者首晤时也只相告了为我家主人选定的是这么个人,其余情况一概皆无。我便再无多语,自返居处后方细思了一番,自是意欲趁此正可与那阎罗殿杀手近接之际探收些有用情况,只是定不下主意是否该将此事告知给花似真,他虽是我可重信的义弟,但若告给他总是有背主人密意,又怕他知道太早了会急躁得沉不住气,反而坏事,是以最后决定还是先不告诉他,只带他同往银河,横竖那阎罗殿来人次日还要在黑风林行事,并非再见不到,待我先尽心为主人办好过接头的事,同时见见那人度量一下后,再同花似真做下一步计较。
当夜我便让花似真收拾一下,次日随我出门,什么也不要多问。花似真虽大含疑惑,却也没违意。第二天天未亮我二人便上了路,到银河后安顿在一家客房中,近约时我让花似真安生等我,自己赴去了碑林。当然那时我可是还全然不知,那幅画上所绘的人竟然就是贵府的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