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告述虽皆为实情,但却早经思谋,讳瞒去了诸如还曾携授毒剑等多般自感不利己事的细情。秦川并非神人,自难知明,听到他这最后一句,早已抽紧起来的心更是直感一下尖锥刺痛!表面神色却自持无动。
沈听又续道:“那天我于约地约时一见到来人是个白衣洁净、颇显俊秀的年青小伙,心里就喀噔一跳!盟主应也能想到我因何会如此——当日往落云岭杀害我两位义兄的人自称是阎罗殿中的黑白无常,其中那一身白衣之人想当然就是白无常,而我是时所见到的那来人正与我四弟对我详述过的那白无常外形特征皆大为符合。我来前虽已经万般测想,但那时还是一阵惊感,怎么也不敢相信上天能赐下这等巧幸事,让我今日见到的也许真端就是那仇人!但我一边与他交晤事宜一边审度,只觉越看越象,若说他阎罗殿中同存有两个或更多所使兵器、年龄外貌、武功修为尽皆相近的人也非不可能之事,但最起码凭这些特征,来人已甚有可能就是我兄弟的那大仇人!我强抑动荡心绪表面如常,待将所承之任交代清楚后,便又对那人假称我家主人来前有命,要询知一下他的姓名,以便万一有个后事计较。那人先犹豫了一下,随后便似可理解的也没甚在意的答说,他叫楚云飞……”
“楚云飞”三字顿如一道轰雷在早已思潮激荡的志鹏脑中直炸响开!致他竟觉一下黑压昏眩,其后便万难再抑的颤声出言道:“是他……就是他……”一时双目大瞪,胸膛起伏,一双手将两旁椅扶捏得喀喀轻响!
沈听其实早于在银河潜在暗中探察时见过志鹏,知道他是当日与剑洲同在黑风林,其后又办理剑洲后事、扶灵回南的剑洲兄弟,但不知楚云飞在林内对剑洲兄弟二人已曾坦诚自报过姓名,是以这时一注视志鹏,只以为他是听己述到此自然已可测定那人就是杀害其兄的凶手,因此才如此异样的说什么“是他,就是他”。又听秦川警凛有力的声音响起道:“鹏儿,你稍安勿激,话须听完。”
志鹏闻声顿然自省,忙强制平静下来。沈听便自整理了一下忆思,续道:“我本还欲再探察几句,但那人却再无一分延怠,转身就走了。我知他功力不凡、看去又甚存警心,便也未敢跟踪,回到客店去怔思了一会儿,觉着是有必要该告知给花似真了,加上已看出我神情不对的他又在旁连连催问,便当下诉出实情,让他和我次日一起往黑风林附近再探究竟。花似真吃惊不小,比我更为情绪激荡,那日不知多少遍反反复复向我问过那所见来人的情况,其后一夜也是坐卧不宁、整宿无眠。”
秦川见他说到此又顿下口来,便又问道:“原来花似真在落云岭当夜见到过那阎罗殿杀手的相貌,也知道他们在殿内的身份?”却见沈听又也是一愕道:“是呵。”停了一下又道:“盟主因何一再出此等明知故问之言?”
秦川愈发疑惑,一时未便相答。沈听疑光大闪的端瞅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多顾于此,又下述道:“次日我便和我四弟去往了黑风林,本来我四弟急欲深入林中打探,但我已经思虑,那阎罗殿杀手的功力自不消再说,而那另一方之人仅据我家主人相对的态度,就可测明也绝非等闲之辈,我二人若接近定会被察觉,必要多生枝节;且我又顾重主人事成,恐防有妨,便让花似真随我只待在林边出外向城内必要经的径旁一隐蔽处,待那杀手事毕出来后再行我二人自事。我四弟虽不太愿意,但他素昔通常皆信从我主张,便也勉勉强强的应了我措。
我二人埋伏的那一刻时光当时真觉无比漫长,后终于听到一阵马蹄疾响,紧接着两匹快马便从林中冲出。那马虽快行如风,我却一眼便认清其中马上一人正是我昨日见过的那名白衣杀手,而另匹马上却是个黑衣人。我此前不知那白衣人原来还带着个帮手,脑中顿如电光石火般的惊想起杀害我两位义兄的凶手可不也正就是这么一黑一白二人!仅这么一闪念,眼看那两匹马已要卷尘远去,急忙从伏地跳起一拉花似真道:‘快追。’不想花似真被我拉得一动却不起,呆呆坐定、双目凸瞪,面色惨白、神情骇异!
我那时才顾见到他这样,还不及怎的,他已忽抬手紧紧捏住我一臂,惊恐万状道:‘就是这两个人,就是这两个人。’我顿省他意,又也才省到他是被吓成如此,不由怨了声:‘你这会子还怕什么?’随后便是一阵异感激腾,也再无追察之意,怔立了一会儿,又复智问花似真道:‘你方才可看清楚了,确保认准了么?’
花似真霍然站起,脸色大变为一片恨重道:‘他二人即使烧成灰我也一眼便认得!’然后就如得了失心疯般仰面连爆两声大笑,叫道:‘今日是上天有眼,让我在此随我三哥一起时,得以复见到两个大仇人!’随后又抱头悲哭道:‘两位苦死的哥哥若地下有灵,当佑我们尽快能得除敌良措,报仇雪恨。’而我其实也同他一样,是时那种百感交集、复杂万分的心情实难对盟主言清。
一时过后我自制平静下来,思措待回王府后可暗自打探他们当初是如何能够接近交晤到阎罗殿中人,以收能令我兄弟日后有望摸上浮罗山寻得那无常二人的利况;随后因与我四弟又察知那楚云飞果已成事,便又思到这等于是我们与那苦主有了相同仇家,可度情怀计相为联合一下,凡事能增上些人力共为总是好些,说不定那苦主倒可先得追惩凶手的良法。”说着目示向志鹏道:“但无论如何也万没想到,我们暗中对那苦主——也就是贵府的这位少爷等人一番观察下来,才得知那楚云飞杀的竟然是赫居京都、威为正首的大秦世家的大公子!我和我四弟二人当时真是惊喜出望,实不敢信老天爷竟能一再如此眷顾……”
沈听所投之主读者自然能知便是平北王江冠雄,而沈听一因对主存忠,二更因自怀阴深心计,是以初起便已和花似真议定好,来日向秦川面述时要讳江冠雄姓名身份,意欲将秦家追凶的注意力全引在楚云飞二人身上,待得加借他们大力除去了这两个大仇人,己二人便远走高飞、重新生活,至于秦家此后能不能明察出江冠雄、又能不能对付得了这位手控重兵、权势盖天的豪雄王者,那就与己等无关了。他那日带花似真暗中探视苦主情况以寻后计的可利之情时,除了哭兄的志鹏自然还见到哭夫的雪晴,这位郡主他以前在王府中虽所见不多,却当然识得,当时确是吃惊不小——雪晴与剑洲之事,王府中的一众仆从知清的不多,知道的也多忌言,就连一干有派任于红楼喜事的兵仆也是上主吩咐什么便做什么,多话不问,而大都不知其中究竟。沈听对此事虽也不详清,又原本也无心关知,但他因毕竟是府中受王爷器重、地位还算不差之人,是以总归也有点听闻,万没想到那日受上命去接晤的杀手要替主人去杀的,竟会正是其自己女儿将要嫁的丈夫,也就是秦家长子秦剑洲!他既要讳掩江冠雄,这时当然不会说出识得雪晴此节,只提了下志鹏便简略含糊带过细情,接下来却又说得沉浸于是时那般着实兴奋的忆情中,不觉有些忘乎所以起来。
再说志鹏就算在平常,被沈听和花似真这样两个人伏于暗处窥探,他怕是也想不到、察不觉,何况当日还是处于无比悲痛之中,因必得为剑洲办理后事才硬撑起一些心力,又哪有多余的顾及其它?他此前根本不知沈听并花似真还对己曾有此一行,这时一边不觉回思,一边微腾自失之感,全没留神沈听后言。而心鸿却一直凝神关听,这时直觉一阵尖锐刺耳!素禀的气性难容,张口便一声断喝:“沈听!你这声名低劣的旁门宵小!在此胡言乱语什么?”
沈听顿省失言,实觉自己大是不妥,是以对心鸿斥责也无不忿,急忙对秦川解释道:“噢不是,盟主,请勿见怪,我的意思是说,原本我深虑就凭本门而今仅剩的我和花似真两兄弟,非那楚云飞二人对手,何况他阎罗殿杀手还隐在外人止步的邪派重地浮罗山上,难以寻见。我前面也曾对盟主说欲长谋后计图报大仇,但那也属是时尽力而想、其实全无把握的自己也时觉渺茫之事,要知那阎罗殿系江湖第一□□重部,里面又哪会有一个善人?那一干杀手恶徒自是不知比我兄弟二人要精熟擅使多少倍的阴谋诡计,我又该往何处去谋可降服他等的更高良策?且那白无常、黑无常听去还是在殿中地位颇高之人,只怕我二人费尽心机,对他二人来说也是放不在眼里。只是兄弟之仇,终死必报!终不行了拼上这条性命便算了!万不想就在短瞬突然间,竟可连得报仇机望,一再巧合下与秦盟主你这当世正道盟主、英雄豪杰存有了共同的仇人,盟主之强势您自己无须谦虚、我也无须夸言,那是大家皆明的不争事实,是以我兄弟二人觉着自己的报仇一事也随之大现希望,才只是对此不由不心生欢喜,而决无半点是对向令郎事故。”
秦川正思:“浮罗山,阎罗殿,我儿之事果然又是浮罗山阎罗殿杀手所为。这帮□□恶徒近期血债迭暴,忒也无法无天、愈发猖狂了!”他当日自是要听志鹏详述黑风林中之情,当然本性忠厚诚实的志鹏也不会有半点虚谎,可其毕竟对楚云飞二人早怀满一腔愤恨,一心只以为他二人是暗施下极其阴恶歹毒的诡计,假装和剑洲亲近而致他延误了救治时机、惨然身亡,是以对父言述中难免有所偏激倾向。而秦川未在当场,如何能判断真情?且后发此等事故,换成是任哪个为父之人也是悲愤填膺、无甚可能相信楚云飞对剑洲是一片真诚以待。他这时已经沈听相告别而明确了楚云飞身份,对楚云飞自然怀恨,只是又思到:“原来那人实叫‘楚云飞’,那他既是心怀阴恶毒计才对一向善待他人的剑洲大示亲近,却相告真名似有悖道理、全无必要呵?莫非他当日告知沈听的却是同一化名?”分神听完沈听之释,对他此失言冒犯也不在意,轻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