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疾奔不停地回到自己房中,一头便扑在床上痛哭起来!脑中不断震响着志鹏先前那句“你可给我想想清楚,大哥生前,他最疼爱的人是谁?”的话,心痛如绞,埋脸枕中抽泣自叫:“大哥,大哥!你会怪我么?你也会怪我么?如果连你也不能知解我的心意,那我真是不如死了算了!我死了,纵有什么罪过也皆能抵赎了吧?”激情乱生间,忽而又顾想起五哥向来性情,虽远不及七哥那样擅于表白,对己其实却还不是一样宠让爱护,如今却狠厉致此、叛若两人!其实隐约中也能体解他的感受,但任性不服,潜意识中便不愿顾认这个,感受着左颊热辣辣的疼痛,拍枕气怨道:“就是你错!就是你错!……你就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全不肯听信我半点!不但责骂我,竟还打我!可不全都是你的错!”
后来四可便近在她身边一直守着,百般端测间,也未敢多言多劝,只是倍感疼恻地也流了满脸眼泪。而月明已是连番忧心劳身,又这一番痛哭良久后,终昏昏睡去。第二天晨醒后,心身恹怠消沉,漱食不行,床也不下地要么呆呆坐着,要么就倒卧流泪,毫不理旁。四可自也无法相强,只紧心留神地看顾着。
待到下午,月明又哭乏得不觉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似被何动有感地恍惚醒来,却再不想方睁开双眼,便见竟有一张满月般的大圆脸直贴在自己面前,不禁“呵”的惊了一声,一下子直坐起来!
但见那张圆脸大绽兴笑道:“月明,做什么美梦呢睡得这样香?该不是梦见你那个情哥哥了吧?快讲给我听听呵。”月明这时节才定神看清原来却是宝钏,不禁对她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之戏谑大生懊恼道:“行了吧,什么乱七八糟的,亏你这会能想起这个。”说着又白了她一眼,怨嗔道:“你今儿是干嘛呢,莫名奇妙贴这么近得看着我睡觉?差点吓死我了!”
宝钏“咯咯”一笑道:“我来了都一个时辰啦,你都睡得一动不动的,四可又早嘱咐我别唤醒你,我实在耐不住,就想贴到你跟前仔细瞅瞅,看你是不是睡死过去啦!”说着又作势直凑在她面前。
月明见她还一副欢兴模样地相谑,不由一把推开她没好气道:“去你的!有谁会睡死过去?我倒是难过得都快要死啦,你可好,还是我的好朋友呢,只那天随你爹一同来吊唁时晃了个影子,然后就直到这会子才想起来看望我,真叫没情意。”
宝钏抿嘴一笑,然后便正色道:“我不是不来,其实这心里一直担想着你呢,只是知道你们家要忙乱上这一阵子,来也是白来;那天又见你神情恍惚的,我纵能说尽这世上的安慰之语也是无谓,倒不如等你缓过些时日再说。”说着大现亲熟谊情的一抚她眼道:“月明,还伤心得厉害呢?看这眼睛肿得。”这一次神色关切,再没有玩笑之意。
其实一直在外审势的四可这时度月明有解,不会再闷拘在床上,便进来伺候她梳洗。宝钏避坐在一旁,意存转思相慰地对她闲叙了些并玉瓶等一干小朋友间的往趣新况。四可伺月明整理好,测宝钏势必长待些时间陪慰开解她,那应也就会如以往时有般在此共饭,便又问:“小姐,你和宝钏姑娘一会儿想吃什么?我去厨房里吩咐一声。”
月明不由一愕道:“怎么,已经快吃晚饭了吗?”四可道:“可不是么?已经入酉时了。”月明听着朝窗外天色一探,这才惊省道:“都这么迟了?”四可道:“你这些天都没正经吃过东西,今儿就更别提了,好在有宝钏姑娘来,你们平素最喜欢的那些菜点这会想吃什么尽管说,我这就早点去让他们准备。”
月明确已从宝钏这一来中得到些解慰,本恶劣至极的心情有所舒缓,此时真觉到腹空饿感,便依意询起宝钏。因她二人本在互相家中都是吃惯了的,宝钏也不推辞道:“随便吃点什么都成,只是劳烦让他们快一点儿。咱俩今儿早些尽速吃,完后我还要让你到我家去闲耍会散散心呢。”
月明本全无外出之意,拒却道:“我浑身都没劲,你陪我就在我家待着吧……”宝钏却朝她一挤眼,暗示旁意。月明会到,便又改口道:“噢,那也好,”转对四可道:“那你就快去吧。”
四可忙应声而去。宝钏瞅着她出了大门,赶忙凑到月明面前,大睁起本就圆溜溜的大眼睛道:“我今儿找你还有别的一件要紧事,待会快点吃完了饭就跟我走,别磨蹭。”
月明顿一撇嘴嗔道:“我就说你哪有那么大好心专门跑来看我?这不还是有旁的事。”宝钏也顿急怨道:“你别狗咬吕洞宾啦!我这跑前忙后的一心还不全都是为着你的事?”
月明见她正经发急,不由一愕道:“那到底是什么要紧事呵?”宝钏道:“是我家巷头上的一户邻居家里的一个女孩子,打小我也是识得的,后没多大时他爹生了场重病,逐渐吃不起药了,就把她……把她卖到了那种地方,说起来身世也蛮可怜的。昨天她突然回来到家专门去找我,请我保着密地就今天酉时把你一个人带到我家那里去见她,说是有很要紧的事,请求我定要帮她达成。我知她本性是很好的,便答应了她。月明,你说,你们俩之间神神秘秘地存着什么事瞒着我?”
月明先也听着有点恻怀,其后又大是困惑道:“我不知道呵?”眼看她一脸大现甚是好奇的神色,不由又莞尔道:“你是来寻我说这事的,这会反倒来问我?”宝钏略显自失地也一笑道:“早知你也多半不知。”
月明又顾起正经心思问道:“那她叫什么名字?”宝钏一皱眉道:“早年小时的那名字早没人记得啦,后到那种地方改取至今用的名儿叫彩霞。”月明更是大惑道:“彩霞?从来没听过。不骗你,真的不认识。”
不过相叙了这一会儿,四可已端了满满一托盘饭菜转回,月明和宝钏便即不再多言,匆匆吃过饭起身出门。四可顾重起秦川嘱咐,便往他处回报了一声。秦川听是宝钏来找,也未以为意道:“让她和相熟的小朋友出去逛逛也好。”四可便自归不表。
月明随宝钏方近到春桥巷,便见一个装扮鲜艳地陌生女孩儿正站在巷口探待,看去似已相候多时。测就是那彩霞。宝钏也已忙一拉她步近相介,果然就是。
那彩霞对月明十分殷勤地打过招呼,又对宝钏盛意相谢!月明其前已听宝钏讲过这彩霞约莫也就十四来岁,却见她浓妆艳抹,言行也甚显世故老练,比自己倒象大出好几岁似的。
彩霞其后便表意要请月明随她一去。宝钏刚才受她一番热情重谢,虽也有点不好意思,心中却很是受用得喜;又因与她本也算熟知的,觉这没甚不妥,更无逆意。月明却大有生避之意,只是不及怎的,本自端关她意见的彩霞已看出,甚显熟络的拉住她手道:“月明大小姐,我今日专寻你有此一行是有要事,你勿须有虑,请尽管随我一去便明。”
月明下意识便微微向后一缩,彩霞却不放手,又向街上唤了车。月明见她亲态殷行,愈加不大好意思拒绝,只得由她拉着道:“那咱们要……要去哪里呵?”彩霞和笑轻言道:“待会你就知道啦。月明小姐,请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有甚不良意图的。”
月明心道:“这我当然知道,你这么个同我一般大的小女孩对你又能有甚不良意图?”忖了一下也没甚要妨,便回头朝宝钏匆匆摆了下手作别,眼见她也对己一笑示别,再无多顾,随彩霞至到车前,方要攀上,彩霞却已一托她手相伺上车,一副恭敬侍主形态。
月明顿感有些难为情承受,但见她神情自然,测她可能惯来如此,便依意扶着她的手上了车。彩霞随即也登上罩严车帘,坐到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