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秦越自那日练功馆一事后便对杨乞一直挂恨在心,其间又常在一处学习,越看越不顺眼,定意报复。但因也同是在那日回家后曾有对秦超哭诉却未得他向意反受他理责,是以后定这报复之谋不敢寻自己哥哥相帮,却是寻了秦方、秦正兄弟等平素熟好的一干家生小子。
而欺生排外乃世间时有常情,秦方等小子又正处顽皮好斗之龄,此前也皆有些看不惯杨乞形态,再一受秦越这自家的相亲伙伴求助,焉会不帮?便如他主谋行下此计。秦方在这干小子中年纪稍长些,这时本一听杨乞那第一声便欲再打,可紧接着又听到他后话,却倒有些生动起渐愧来,那拳脚再伸不出来。秦越却丝毫无动,满心唯欲制伏他的又是两耳光道:“你还敢再骂!”
杨乞忿恨如炸!张大嘴只恨不能咬住他刚才扇来的手指,虽被多人紧牢按住双臂乃至浑身受制,却拼力伸足朝他一阵乱踢!秦越此时岂能着他此道?随便一避即过,只愈发生恼欲打间,却忽见他脸色一变、顽抗立停,矍目大瞪着他自己足下,竟似呆住了般再无半点动作。不由微腾愕惑间,一时便也未再动手。
原来杨乞适才却是忽然觉到正乱蹬着的右脚有些凉感,这才发现那只脚已然光着,原在上面穿着的一只鞋于先前那番混乱争斗中不知何时竟已脱失。他今日脚上所着之鞋正是月明新送给他的那双,可是他心头无比紧重之物!是以他一下大惊震呆过后,即发急惶忘情大叫:“我的鞋呢、我的鞋呢?”
秦越等这也才明他原来是为重意这个,虽仍不明就里,却也根本不屑探究,只绝无意让他有愿得偿。
而杨乞一边惊急大叫,一边疾目寻搜,也不过转眼就发现那只鞋原来就失落在面前不远处,下意识便一喜急忙伸足去够,却又偏差着了那么一点点,于是更是扯筋住气、竭尽全力地伏背伸足!好不容易眼睁睁看着就要够着时,那只鞋却忽被一手拾走,从眼前生生丧去!
杨乞刹那间顾省起当前处境,缓缓直身抬目,直瞪瞪望着拿着那只鞋的秦越,嗓音已有些嘶哑地一字字说道:“你记恨我那日打你,现在怎样报复都可,只是请把这只鞋还我。”
秦越一拎那鞋,故意甩弄着道:“你现在会说人样的软话啦?什么希罕物儿,你既这么在意,那就服服帖帖地跪在地上向我认错再乞求,我便还你。”说完一转顾秦正等人,一起含辱大笑起来!
杨乞却再顾不得这许多,急情复涌,立时便应:“好!”说着便一挣动受制双臂!秦越一示本按拿着他的几人道:“先放开他,看他怎地!”那几人也料他这会即使存诡也再翻不起甚大浪,便即松手。
杨乞得解,当即就地一跪道:“那天在练功馆全是我的错!我求你,求你把鞋还给我!”
秦越虽也料他将迫从于眼前情势,但此前经他一味顽恶相对,是以倒也未大想到他竟能如此干脆顺服,不觉出虞微怔了一下,随后便大生一种又是得意又感意兴未尽、犹难解恨的交杂坏情,将那鞋往身旁一抛道:“你去捡吧!”
杨乞连站都待不及站起,匆忙就势爬行着赶上前去,万不想方伸手一抓,眼前又忽然飞来一脚,将那只鞋远远踢开!这一下也即省明秦越等又岂会如己所求,势难再存侥期之意,直感周身一阵血热如沸!抬目一视已高立前面的秦越,只觉他那张尚属孩童的面容却是比成人还要大显成熟可憎之态百倍,真恨不得一口就能将他吞下肚去道:“你可是这秦门里家生的,说话还算不算数!”
秦越顿被激得双目一瞪道:“我们秦家的男孩历代一言九鼎,只是哪个又须对你这等野来的□□小贼作数!”说着又一叉腰,坏色毕露道:“想要你的鞋是么?偏不给你!你求我这一下我就如你意了?你想得倒便宜!我明告诉你,我压根就没想还你那破鞋,就是故意要好好耍耍你来着!谁叫你那天打了我不算,竟还敢骂涉到我爷爷头上!呸!我今儿若惩治不够你枉自姓秦!”
杨乞血涌欲炸,一下跳起便欲向他扑去!秦越却也早有所备、对旁伙早有所示,一众人当即合力动手将还未及全起的杨乞复压制在地。
杨乞痛辱激忿难申,剧烈挣动叫骂!秦越又厉喝道:“你就给我好好耍泼吧!小四,把他的那只鞋也脱掉!我倒要看看他又能怎样!”
杨乞闻言顿急极丧抗、连声大求道:“不不!越哥!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求你……求你别……”只觉左脚上那只鞋也已被那小四摘掉,直觉一下竟如摘心般急痛!又拼命挣扎起来,却被众人多手压制得哪可半分奈何?
秦越“咯咯”得笑道:“你现在又求我啦?太晚啦!我就不信还制服不了你!”杨乞仰面一望他,满眼大流屈服渴求软色道:“越哥,我知错啦,你大人大量,就别同我这……我这□□小贼认真计较。我求求你了,求求你就把鞋还给我好不好?”这下不只秦越,秦正等一干小子皆得兴哄笑起来!
秦越笑毕,对小四高声一唤道:“把这只鞋和刚才那只一并扔到前面的茅厕里去!”那小四当即一应,朝远方地上寻捡起另一只鞋,抬腿便往甬道外跑去。杨乞两眼如裂,奋挣出一臂直伸向他,惨呼一声:“不要呵!”却见他一道烟似的去没影了。一时心中惨灭灰凉,缓缓落了手,眼睛直勾勾地异样可怕。
秦正不觉有些愕异不忍,又觉到当止了,便对秦越道:“阿越,今儿整治得他也差不多了,咱们走吧。若时间太长了被大人们发现,总又得费麻烦。”
秦越虽年幼混性,却能顾他言,当即一点头作允,然后直指杨乞又恶狠狠道:“你给我好生记清楚了,我爷爷在这忠正府里可是连老爷都礼敬的尊长!你这小兔崽子以后若再敢骂辱到我家这一户头上,我就打死你!”完方一挥手道:“咱们走!”一干人放开杨乞,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杨乞仍在地上原样一动不动地趴了良久,方才缓缓起来,但觉眼前其实并不明朗的阳光刺眩,扶着墙壁略站了站,才又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整个心神本已似麻木空白一片,但忽而垂目见到自己的一双裸足,便如被刺省般!两行泪水方才流了下来,周身伤痛如灼,心中的伤痛更是万分难捱。好不容易如失魂般回到居所门前,却听见里面说话声响,原来是宋妈等两个老妇正来同杨婆婆闲唠。
杨乞心神一省,忙一擦脸上泪渍,又忖度了一下,转身往前面一处井中取水清理了清理身上土污伤迹,对井照看着差不多遮掩得过了,又发了会儿呆,到估摸着宋妈等人己走时方才又返回。一进屋便推说身体不舒服,急忙躲上床向内躺了。
杨婆婆年纪已高,老眼昏花,神智钝乏,也未发觉不对,关问了两声便由着他去了。杨乞捂着被子偷偷直哭了一夜,到天亮时真的发烧生起病来,向学堂连告了好几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