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小菊执梳梳理着无垢齐腰的长发,晴云方强笑鼓兴道:“今天是咱们二小姐大喜的日子,大家都别光站着看了,快点一起把新娘子装扮起来吧!”
万锦等一众人立即皆会意大显兴同,拥上帮伺,其实又暗存忌审度量,眼见无垢依然动也不动、目不旁视,同时却也是毫无逆意。逐渐便消忌生喜、放胆侍弄。
无垢自己全无言主,任由众人分着粉脂敷脸,描眉涂唇;小菊和万锦并李嬷嬷三个在旁后,将她的一头乌发仔仔细细地匀抹上桂花油,依式分股盘起,后在梳理好的高耸云髻正中戴上五彩凤簪,两旁插上八宝珠钗,脑后绾上七巧金钿。
待这些头面妆理作一暂毕后,宋妈退后一步仔细一端详,“啧啧”转顾众人道:“你们都看看说说,二姑娘比咱们家那对素有美名的姐妹花可如何?”赵妈笑道:“只怕竟还强些呢。”宋妈高笑认同道:“我可不是正也这样觉着!”心中却又暗想:“如此一副好模样,可惜太显清瘦忧戚了些,只怕不是福厚之人。”
无垢对众人任言都无所反应,好象她们谈论得是与自己全不相关之事,忽而全无表情地抬臂微撩了一下额前发帘,敞袖退落,那腕上本戴着的一只玉镯登也直滑落向肘。李嬷嬷见到,度感这不过数日时间,她竟似已瘦了一圈,心内眼中顿一阵强烈作酸!又不好说什么,双手捧过大红中衣到她面前道:“来,好孩子,让乳娘把套嫁衣妥妥当当地给你穿上。”
无垢一视她,目光一闪,依意站起。李嬷嬷侍她穿好中衣,接着为她着上大红撒花罗裙,拦腰束系。
无垢眼见乳娘佝身弓背地伺候自己,那勾着的头上已是白发苍苍,虽平素常见,是时却异显触目伤怀,心中一酸,泪生双目,伸出纤纤玉指一扶她肩头,感情动表道:“乳娘,你岁数也渐大了,一生又没个亲生的可近旁伺老,以后我不在这里了,你要自己好好保重。”
李嬷嬷缓缓直起身,也泛起老泪道:“小姐,你也是一样……乳娘在这府里自会备得照顾,你到了那边后可不同在自己家,要谨重孝顺公婆、亲厚丈夫,人生在世,就算是皇家公主也难免不受委屈,记着凡事须多忍让些……若万一受了什么大屈,一定要回来告诉乳娘,乳娘经的事多,能帮你度量寻解,老爷他们当然也尽可护得住你……”说着再难忍控,举起衣袖直擦眼窝。
宋妈见她二人在此当大喜的日子里,那情形儿却竟似生离死别一般!甚感不宜,忙捧过下剩地缕金百花红缎外衣上前道:“老姐姐,这会又伤感作甚?快别顾着说这些了,吉时将至,帮小姐都穿齐妥吧。”不料还未及见李嬷嬷怎地,却听无垢已淡断相拒道:“先搁在那儿吧。”
宋妈顿感逆心一急!正待发劝,却见她已复然坐下直对镜面,再不理旁他。不由大觉不好强意再说,犹豫急度了一下,甚是无耐地将嫁衣先搁在了一旁。
万锦等几个丫头也面面相觑了一时后,又故鼓喜兴,哄嚷起来把小菊也盛扮一新,然后便围着她前后端看、笑谑称赞!小菊娇羞难言,正被她等亲闹着,只听前院方向远传来一阵噼哩啪啦地鞭炮大响,又隐约夹着鼓乐之声。心头顿感一下紧张!晴云等却则拍掌喜叫:“唉呀来啦!来啦!”
正这么兴奋高涨起来,却忽听无垢冷淡吩咐道:“小菊,劳你先请诸位妈妈、姐姐们到外间喝茶,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晴云等人顿都静下声来,不无尴尬地愕异相顾。李嬷嬷先回神体顾,大怀宠疼地对众人道:“这孩子回这家来才没几天,今日眼看就要嫁走啦,无论想怎的你们就能依着吧。”
众人感同又也无法,便都依言向外退去。贝姑轻“嗐”了一声,边行边道:“也只好暂且这么着了。锦儿云儿,你们俩个或哪个先出去往前堂里告知老爷一声,就说二小姐还没收拾好呢,让老爷陪着崔家的人多坐会儿,别急着进来接人。”晴云先应道:“我去吧。”然后便快步自去了。
最后退出的小菊掩了内室的门,随后便招呼其余众人坐于外屋。众人或闲言或静处,其实皆怀担念,又哪有心思真正喝茶?一会儿晴云回来告道:“老爷叫收拾好了就传报一声。”又过了一会儿,前院遣来小厮来问,小菊忙步到内室门前轻唤道:“小姐,老爷在前堂催问呢。”只听无垢在内轻淡应了声:“知道了。”就此便再无声息。小菊心中一急,回头向众人目询讨意,贝姑朝她示了个进去再催的眼色,她便一推门,谁知门已经从里面闩上了。
贝姑见状不由一急得站了起来道:“二小姐这都算是怎么回事呵?”院内那候着的小厮觉着情形不对,却又当然更搞不清楚,探头又问,众人同贝姑一般发急,一时间皆不知当如何作答。
正在这困时,庭前彩衣簇动,香蓉等四姐妹一同来到,芳玫恐无垢还不让相送,一入院中便先扬示笑道:“这崔家备的花轿都上门了!我们来侯接二姐姐出闺,二姐姐总不能连这也不让我们几个做妹妹的偿愿吧?”
晴云顿如见救星般喜扑出屋,直跃到芳玫身前道:“唉呀小姐你总算是来啦!”芳玫素来聪颖思捷,又原也早有担虑,见状便道:“你这样是有什么异常原故吧?你帮着小菊将我二姐都装扮妥当了么?”
晴云“嗳”了一声,赶忙微压了声将前情略要一述,话间随同她等进了屋。香蓉一转顾屋内,思量着晴云所告,生虑道:“怎么,二姐就一个人待在内室里么?”
小菊急忙迎上,愈发惶促无措道:“正是呢,这会不知怎么,更是连门都从里闩了,摆明着是谁也不让进去……”话音还未落,庭外又来了个小厮相问,李嬷嬷等一干仆妇合力也皆难为得答不清楚。
香蓉沉吟道:“如此想必是二姐坚意不愿人扰,那恐怕除非是她自己愿了,否则咱们哪个去唤门劝动也没用。”来时便本有些忧恹地月明听到此,愈发丧气怠意,全没精神地先坐向了一旁。芳玫思了会措策,方同三姐商量,庭外又脚步大响,原来是心鸿兄弟几个男儿也被秦川使来关顾再探。
心鸿进院便直对着屋内发急道:“你们这一屋子人还不够忙事的么?二姐究竟收拾好了没有?我们在前堂都等了好一阵子啦!”边说边一径阔步入了屋。
小菊赶忙恭礼见过又禀道:“我们小姐大致已收拾好了,只是她说想自己坐一会儿,把……把自己关在屋里了。”芳玫这时节视着始终悄然无声的内室,恻意难禁道:“她就这么一个人孤闭在屋里,怪可怜的,你们谁能想个好方法即别拂了她的意、又能劝动她相见咱们呵?”
心鸿一连听完她二人之话,登更是急起道:“这大半天你们都伫在这儿干什么呢?”说完便上前一拍门唤道:“二姐!快开门!崔家公子已经来啦,轿子现停在前院,就等你这里发声话呢!”待了一时,听里面全无反应,推了下门,仍紧紧闩着。他经了这一时急情有退,见无垢在内对己全不理会,顾念起她平素性情,不由思量了一下,软和下态度又唤道:“二姐,你一个人关在屋里干什么?开开门,爹让我们关顾关顾你收拾得怎样呢!”
可无论他怎么这样唤动,屋里总一派寂静。凌霄见他有些尴尬,也即上前帮同,轻轻一叩门含逗和言道:“二姐,我是七弟凌霄,你开门让七弟瞧瞧,新娘子今天可漂不漂亮?”稍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动静,转回身双手一摊,对众意存谑舒地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夸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