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淳志目色大烈,蓦地一把撂下酒坛,睨眼大现醉激之态直盯着他道:“川弟,其实我这条命早该在十六年前就随着楚元帅、文兄弟他们一同去啦!那时大家在黄泉路上结伴而行,一如当年共同出征时阔谈壮志地有伴述情倒也不孤单!可老天爷偏偏留存下了我,我原还以为它是有顾怜见楚元帅一代忠臣良将而赐幸为他保延下一根血脉,直至如今我才明白!它让我在这世上多存苟活一十六年,原来却是为了让我承受更多的挫弄磨难、更重的痛苦创击,供它戏耍玩乐个够而已!”说着势难可抑地猛然伸拳直指上空天幕,就象欲把那天捣破一般,满目赤红、悲愤已极的大呼道:“你说这是什么天!它还有没有一点公道?还有没有一点人情?我好恨!我真是好恨哪!”
秦川当然也又是一阵强烈悔愧、痛不可当!忙强自一忍,又对他力劝诚励道:“刘大哥,飞儿去了,我洲儿也去了,先再不论我存大过,也许这都是他们注定的命数,我们无力改挽。可是死者已矣,难道活着的人就要即此消沉自废、变成麻木不仁地行尸走肉?那未完志业、漫艰正道该由谁来继行?如果任由强虏外敌、恶徒凶犯恣意横行,你我这等身具擅武之强之人都罔顾不理、无动为先,那更何谈无数几无缚鸡之力地平弱民众?那天下又有多少人岂非要任其宰割、受尽荼毒了吗?”
刘淳志听着他的话,目光时而灰沉时而激腾地默然无语,他其实此时心情本自颇为动荡不定,忽堕忽奋,又加着酒气冲荡,更是纷乱复杂、难以名诉。秦川略待一时,便又续道:“而今国家又值多难之秋,外敌大举进犯,边关战事紧急,万千百姓沦于水深火热之中,望眼欲穿、焦心欲裂地渴盼救助!你已沉堕一十六年,就真再无一点顾怀当年拼杀战场、保国卫民地壮烈志行了吗?难道你就真甘这样虚度光阴、终了一生?”
刘淳志继听着他愈来愈显激昂的话语,不由受激情动起来,双目大瞪、烈光迭闪,蓦地伸掌一拍桌上酒坛,引亢高歌起了一曲《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和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匈奴血,驾长车,踏破贺兰山厥。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秦川正听他唱得高亢激越、豪气凌霄!却紧接着又听他歌声至毕,转而便直落显伤颓、甚为辛丧地醉笑了两声,完后竟辞都不告,起身便离,展足一掠便已直腾向前方树间!登出虞大急地站起追唤道:“刘大哥!刘大哥!你先别走呵!”却见一如前次般头也不回,踩枝踏叶,直朝那边出外府墙方而去。便也不再强意留阻,甚怀不舍地注视着他转眼便消失在昏晦夜色中,一时自立于溶溶冷月、点点寒星下,只觉周旁情境陡落寂然、备显萧凉……
似过良久,他方缓缓转回身来,又起思刘淳志应能还会如这番般再自来相会,微感慰然间,顾见得一直静侍在后侧的秦忠沉怔若思、面流深虑。下意识便目光一询,秦忠回转心神,略显得有点仓促地微一躬身道:“老爷,我是在想,前些天在盟帮大会期间我就已生过同样之虑:我秦家虽早已退身朝廷、威立江湖,可因系定国公传后,世代耿耿忠于皇室,而今诸多江湖盟友和眼下的刘将军都对当朝添积大有不满,都就在咱府中对今圣毫无忌讳地大发悖议、甚是无礼,若这般下去,只怕有些不妥。”
秦川微忖了一下,道:“这我确倒还未细想过。不过咱武林中人大多言行直莽、少知顾忌,向轻国法世礼,这世上万事又哪易得件件顾保得周全妥当,且就顺其自然、由它去吧。”秦忠即应同道:“是,这些也都是些难有办法改变、保妥的事,我也不过就是随意一虑。”
秦川点了下头,又想起道:“怪不得此次盟帮大会期间我们谈议关于□□事宜时,诸位同道都大觉浮罗山阎罗殿的教规似比以前松懈了许多,众议疑惑纷芸,原来这些年中为掌管阎罗殿的一殿之主竟然就是刘大哥。你也听到他刚才那番细述,想必是他既然无心管理殿务,虽有那钟命辅帮代执,那钟命却毕竟不是正式殿主,多少都得有些受他影响,听去他们又皆对殿中一干下属徒众深怀悯顾,又与总教失联多年、大可自行主意,这些我忖是出现我方所疑异况的主要原因。”
秦忠也思忖点头道:“我想来也应是如此。只是自古正邪不两立,浮罗山阎罗殿□□组织与我正道盟帮难有可免地势成敌对,已结甚多血仇牵扯,如今老爷既已得晓竟恰是刘将军当任阎罗殿殿主,那实可谓是天赐甚大良机,就先不论大少爷之事,刚才又为何不向他这故交挚友一探问诸如双环门盟帮血案这些事的究竟呢?想刘将军纵再素不关管殿务,对于毕竟是他下属所行的这些事的内情也势必比咱们要知道的多得多,只要得他有告,那咱们追察处理起这些事可就也容易得多了。还有我知自我方察知浮罗山有一条可直通山上阎罗殿驻地要腹之处的捷径秘道后,老爷你对此节就一直分外重意,又何以于此对刘将军也是一字不提、毫未作问?”
秦川默思须臾,微谓了一声道:“其实我在听这次刘大哥详细告诉他挫命所使的正为那阎罗殿殿主一情时,也曾闪动过与你一般心念,但再一稍作后思便即罢去,想我与刘大哥旧谊深挚,如我问他这些事宜,他纵存难为,也必会重谊实告,且多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他此生命运多桀、几经重创,当初深陷大难之中乃是□□搭救收庇了他,那位教主和钟命等人又对他礼诚善待、备加顾护。咱们与□□是势成敌对,但这么多年来,刘大哥却实可谓一直深受□□至重大恩,早属□□中人,我又怎么能重顾己利而累他做个背主负恩的不忠不义之人呢?而且刚才那一晤期间我们两人都是心情激荡、思绪纷翻,我后再也实没顾得起关于这的太多,他也是还没顾述起这诸多旁事。”
秦忠恍然深同,真感挚言道:“老爷,你实是一代名门正盟雄主,盖世英侠豪杰,一身义怀高风可于短促间便周顾到我未顾之情,我为己未能想到为刘将军保忠而实感愧然,而我对老爷实可谓知解至多,却时有这般测不明老爷性德会如何处事之时。”秦川因与他情如自家至亲,也未表常性多谦,只道:“再卓越之人也是精力有限,哪得事事周全?且你这根本算不上半点失处,何必自我苛究?再且我不也曾动过你一般之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