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忠贤浮唇一笑后,目中颇现深意的却就是一言不发。童玉急起道:“老二!咱兄弟在这本活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地深宫可是已伴处多年,别人是惧咱们也罢、轻咱们也罢,咱兄弟自己间却可谓是福患与共、情谊深挚吧?你别总给我玩这套明哲保身的深沉样态,我今儿可是认了真的!”福忠贤满脸堆肉一晃,大现谑笑道:“我偏不说,急死你!”
这次童玉还未及再急回,施戚已待不住福忠贤对他的戏逗,先接说道:“老三你方才那种测论倒让我心中为动、甚感为然。”说着又气谓了一声道:“大总管深心难测,咱们虽已与他风雨同舟共处多年,可谓甚是知谙,时常他只须一个眼神咱们便可明他意示去办下事,可又时常根本猜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童玉也大以为然道:“我也是实在想不明白!尚书派虽是一流手无缚鸡之力的迂弱文人,没甚武力强能可惧之势,也确不似他相国派一流那般擅多心计、奸滑阴毒,花招无穷、难以周防,可也属咱们的一派大敌,每每对咱们所发的斗势比那洛老儿一派还正劲刚烈!公处在朝廷进谏上疏皇上参骇,□□在家院书文发论自作抨击,首引得一干下官门生、民野文士也是在民间妄结集会、私起诗社,仗着自认知书擅作之能,对咱们是或寓指或明对,暗讽直骂,极尽所能!大总管却偏偏如若不闻,对他们可谓是一再忍容、滥施宽纵,还曾反诫咱们兄弟行风不宜太过任性嚣张、多引公愤。哼!那一干自命不凡、狂妄轻忌地臭文人,不过就是多读过几年破书,会做几首烂诗,就整天满口之乎者也地大讲什么忠孝礼义,自充出一派忠正之臣的硬烂模样,专与咱们做对!瞧瞧尚书派卢、袁那几个为老为首的,自打入朝,这多少年来与咱们当对时都是那副自视清高、不屑相顾的可憎模样,似连正眼都蔑于看咱们一眼!想我等自进宫落入这见不得人的不堪地境,所受的轻嫌屈辱还少么?而今终创下这高威势力,哪个还要受他等轻蔑?我早怀下忿意强志,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尚书派一流人全都落入我蝎厂大牢,成为任我摆布的阶下之囚,个个死得苦不堪言!”
刘淳志听他愈说愈显如关于他四大宦官传闻中的恶残本性,尤其是最后那句,衬上他特殊尖利的嗓音,更是异常狠毒酷戾!不由直觉浑身如芒扎般并心头莫名一慑寒,其后便甚腾起一股强烈的厌恶。再见与他最近相对的福忠贤这段时节却似又一直聚精会神地顾思起对奕,是时向盘中又下出了一颗棋,这才微浮一笑,颇含深意地开腔接说道:“大总管的心意真衷,其实在平素与你我有闲交语时也是时常有显的,他说,国家保固、社稷兴盛重靠的就是文才忠臣、武能良将,如失无这些人则必亡国,尤其是饱读诗书、通晓大理的文臣,而他们这流文士通性清高自重,恪持洁操,不屈强势,不受威辱,相待是要以德理服之;对待洛相国那样一流奸恶之徒才可以倚势强伏、用恶制恶,只不过目前时机还未成熟,宜当度情利用。”
童玉正微流难以理解之色的投神注听,福忠贤却到此罢了这论,一指示奕局道:“该你了。”童玉登下意识便朝棋盘中一看,随后便如省神般躁起将原玩握在手中的数颗棋子尽皆朝盘中一掷道:“不下了!原本回回就都是我输,有什么意趣?何况这会谁还有心思认真虑棋!”
福忠贤含嗔一笑道:“瞅瞅你这时起的滥脾气。”完后才又论说前题道:“大总管虽自为修具一身高深武功之人,却甚重文士,他是认为文才比武功重要得多的,因为文才成塑头脑智慧,而武功只能成塑身体强健,一个只具武能体力而无具文能思智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你们应当也都记得,早在那遥遥当年他就劝导本只重练武的咱们几个也读书学文,说这样才可晓明大理、修具用能。”
施戚耐到这时,双目一森道:“我看大总管是思谋太远、顾念太多了。他即使是认为尚书派那流文士再堪重用,又要怎么样以德理相服?你们说那流人可能被大总管相动、为咱们所用么?他们对我等宦官轻贱无比、深怀痛恨,绝无指望变同我等一道!大总管一代高人,怎么会明不到此点呢,还对他们那样顾容客气!若依我意,那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古来作成大事者,哪个不是得心狠手辣、除灭异已?尚书派一流人日后绝对为要与你我死争之敌,早该加施厉害让他们受伏知怕。我自也可不行刺杀手段,另谋机策借皇上之手先除掉他一两个蹿跳的,看他们还敢不敢再与我等作对!”
福忠贤态平意长道:“古来作成大事者,处人也都是知容擅用,恩威并重,大总管乃一旷世奇雄,否则又岂能令你我诚服亲随?他的胸中丘壑,不是凡常俗子所能测知领略的,你我虽无论表象如何,其实本心里皆都有些自尊不凡,却也是一般不能尽明,只当一如既往的信随他便好。”
施戚和童玉听了他的话,一时都目流异色,静口无言,似有深思。刘淳志本一直不觉关注于他等的心神这才一回省,大生愕异于他等大发这一长篇本应甚为私密的交谈却竟似丝毫不予避讳自己这么个大外人,再忖看来是他等全然未把自己看在眼里、在意心中,随后又对他等前谈中涉出的大总管崔冰河其人其情甚腾异感。仅这么斯须一时后,便听门外帘后一小太监恭报道:“禀报施公公,大总管从锦绣宫回返,已入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