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早已是直腾一阵大觉不当的强烈逆意！只感刘淳志虽是饱历事变、已逾中年，本性心思却仍是出奇淳朴简纯，这一意行更几如天真稚童。想那钟命纵再本性不差怀有正德，又纵再对他情意深挚，也是投身□□第一□□多年的一级长老，又对其冥教教主万分敬仰忠诚，岂会因他便对自己这正为其对立大敌的正道盟主所谋的、且又正是对于其阎罗殿之事有所助心？何况自己今既决不从他处获助，将来又岂会再从钟命处获助，那是原系一理的不可为之行。但是接下便也能体顾清思到他这是今际着实情绪太乱，忽而顾腾起这儿忽而顾腾起那儿的难以常保稳定理智，是刻面对着他那急欲对己有助而此念兴起的一派心血来潮的热切神态，不由分说、不容有拒的紧期面情，实难做出直白逆拒冷羞了他这般热淳心颜，斯须功夫间犹豫再三后，又思到他即将远去无关于此地一切，此令牌对他来说应已会毫无用处，自己收留下至于将来用与不用还不全凭自愿，也无甚妨处，便即应同道：“大哥若切愿将此物转付于我，那我不宜强逆，自会代你妥为收藏保管，这就先多谢了。” 说着自己紧力握住了那令牌。
刘淳志毫未听出他话中另含隐意，顿然甚感欣慰的自松落了手，似卸下了原本压心的重负般又长舒了一口气。秦川一面将那令牌暂且妥搁在桌上一处，一面见到他那副淳挚形态，心中又不由一感，对他大示慰意的一亲视间，蓦然闪腾起一念想，不觉便郑色脱口一问道：“刘大哥，云飞事故那夜同你一起突到浮罗山瀑底的那个年青人，就是你殿中号称黑无常的江涛，他又究竟是个何等品性的人？”
刘淳志全没有虞他会于此刻突然专问起江涛，不觉一愣道：“他？他是飞儿以往最为亲重、常相作伴的兄弟，本质很好呵，只是……只是早年曾遭很大折苦，性情也甚有些变异怪戾的善变不定……”正在这时，忽听得户外遥方谯楼上钟鼓又敲响了起来，咚咚咚续音接连五下，传报的正是五更时到！刘淳志顿时如闻催命符音般语声一停，震然转身矍望向窗外那方遥处，又听得第二遍报钟鼓声敲起，一时直如丧魂般怔呆凝立。
秦川和陶泽也是如他一般异感震心的沉静肃立，待得三遍鼓声敲过，周旁世界似一片死寂。斯须后刘淳志缓缓、缓缓转过身来，目蕴百感的对视向他二人。秦川和陶泽对他也是百感相望，目中似含千言万语诉之不尽，当际又岂能口发出一声一言？三人间渐大流怅落难舍的伤别之情，那其实仅片刻却似甚久的寂静过后，秦川重顾起刘淳志对文锐之诺，断然朝他郑重一抱拳，目透慰励，含笑毅然道：“刘大哥，你该走啦！”
刘淳志也即豪放大笑一声，慷慨回以一拱手道：“任何该为之事都必要为之！川弟，陶先生，我是该走了，咱们就此别过！你等莫送！”陶泽也即如秦川一同对他抱拳为送，声沉意重道：“多加保重。”刘淳志对他二人甚显用力的点了下头，一咬牙帮霍然转身，就此头也不回、如团急风般地出厅远去，转眼便无见踪影。
秦川眉峰万难控住的痛颤了一下！紧紧注视着他背影消去之处，直过良久，有所回神顾测到他早已去远、怕已返到宫中，这才转过对陶泽伤怅尚难抑尽的强颜一笑道：“陶兄，这转眼就都过了整整一宿了，你定已困乏了吧？我这就送你去房中安歇。”
陶泽却和拒道：“川弟，你若非自感困乏想歇，那就不必顾我，我这会还毫无乏感，与你饮叙之兴远未尽足，且我尚有多话欲对你说。”秦川一听，登也一腾兴色道：“那是再好不过？我又哪来困意？也是甚想能和你再继续好好喝上几杯、宣诉心中愈添的多繁情感呢！”说完便与他复然归座，为他斟满了酒后又自斟一杯先一口便饮了个干净，然后放杯于桌，却不觉双手仍握着，走神回沉入先前刘淳志在此之情，心情又动荡沉怅起来。
陶泽当然能见测到他心中所想，待他自处了一瞬后，大含安慰道：“川弟，刘将军此番可谓是得有神奇际遇，多年挫堕苦抑壮志一朝得以偿行，你应该为他主感到庆幸欢喜而非伤忧才是呵。”
秦川顿回心神，大觉自失的受慰一笑道：“是，陶兄，你提携的甚是，看我如今怎么就这样竟易多愁善感起来。这多亏是当对你这无忌好友之面，若是当对另等外人，我光自己都觉足可令人见笑。来，咱们喝酒！”说着又请他作饮。
陶泽之性习自不会如他一般豪速作饮，当下相陪端杯只浅抿了一点便放下，一视他前时妥搁在桌上一边的那只令牌，缓缓说道：“川弟，我记得曾有知你家有一面皇室专予敕造钦赐的记功金牌，一直在你家世代郑传、妥藏供奉？”
秦川未虞他忽想提起这个，又觉他语态中似含深意，不由微愕，但见他视着桌上刘淳志留下的那只令牌，即只道他是看见此而联想起了同类之物，便再未在意的实情答道：“不错，现仍就供奉在我家内堂之中。”说完眼见他已视向自己的双目中仍露待听下言的询色，便又清细续告道：“那是当年我祖父坚辞世袭爵位请退归民时，当任智帝在浩予封府赐匾等诸多隆恩外，又特意钦命优选一等赤金着御用能匝打造了这只金牌相赐，寓意他李家皇室永传铭记我秦家为国所立的卓著功勋，实可谓对我秦家圣眷甚深。……”
陶泽却不由得浮唇一笑、有流诮意道：“可我却还忆知，这只金牌虽名为为你秦家专造的记功之物，牌上一面是也镌刻记载着你秦家自定国公起为大吴所建的诸般功勋，但另一面却又镌记着也是自始皇起他李家皇室对你秦家的各桩封赏，那寓意不言可明，就是让你秦家同时也永传不忘皇家对你们的赐赏天恩；且智帝钦命打造完这只金牌后，又钦命将这只金牌切割成了两半片，一半片是赐予了你秦家，另一半片却是留在了宫中自传他王子帝孙，是以你秦家得到的其实只是这只记功金牌的一半，而且正就是镌记着他皇室对你秦家恩赏的那一面。”
秦川也忆记不起究竟是何时何境、又是不是就是自己曾对他有所详告过此事，只能思定必然是在甚早年前，但听他说得如此清楚，不由笑起道：“陶兄，原来你对这事是已清细知道过的，你记忆力可真好，那你还教我又告说什么？”
陶泽也不由含谑添笑起道：“我就是想让你再亲自确切说说，怎么，你还不乐意喽？”秦川即也大谑故作紧态的一迭摆手抱拳道：“岂敢？岂敢？陶兄你但有意欲吩咐，小弟我那可都是巴顺不及，又岂敢有半点不乐之意？”陶泽与他笑过一阵后，又道：“小子你还不接着快说。”
第十章万千变情哪堪承英雄毅怀振高志14
秦川便又正经续述道：“确如陶兄你方才所知言般，智帝赐予我秦家的是镌着他皇室对我秦家各桩封赏的那面金牌，并同时亲旨郑谕传代，将来我秦家无论哪代子嗣若有触犯国法之行，即使是一等死罪但凭此面金牌也可获赦罪免死特恩，当然除却他也表信我秦家之人万不会犯的那等谋逆叛国之罪；而他大吴皇族若有危难需求，我秦家之人无论何时何境见到他皇家出示自留的那另一面金牌，也一定要如见圣面、出命必遵，一同在处于朝堂、担有公职时一样尽忠效君、万死不辞。”说着一凝视又流添诮色的陶泽道：“陶兄，我看你先前至现对此好象是颇有诮意呵？”
陶泽即明表道：“想你秦家世代家风严传、无比忠正，你祖上自受赐此牌此命，自不会有半点异意明表言出而传知于你等后代，可川弟你自己这么多年就一点也没私想到过，为兄的我倒是深有感触，智帝此举有显他一等历来谙擅权术的帝王皇族，对你们这等忠烈世家的制用之心也真算是够为深奸长远的了。”
秦川听了不由得一沉忖，一时间但觉对此也实无甚好说的未予作答。陶泽其实也并未待他必须一答，接着又道：“川弟，武林中人历来都是性情任己喜好、习风无忌疏放，常皆仗剑四行、快意恩仇，不拘国法、无视世礼。当年智帝此举只是他皇家一己私意，他皇家若真遇可危难皇族那种事变，出示圣旨兵符也不见得有用，何况还是这么个也没甚实际权值的虚物金牌？你秦家从那时起已退离朝廷多年，早非官场担有公职之体，且又正是立处武林，纵祖上受传下这皇室谕命，至今早已时过境易，于表可不相逆违，但将来若于实中见到他皇室有出示那一面金牌，也大可不必就定要遵其授命，尤且是尽竭忠效的致到奉身献命之步是不是？”
秦川又沉默斯须，方微微颔了下首道：“实际中也确可如此，只是我秦家自先祖定国公起，就效从吴皇，深受圣恩，世代延传恪守忠君爱国的祖训家风，勿须智帝深谋传喻，也是无论到至何时何境，吴皇宗室但有危难需求，我秦家也决不会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陶泽继道：“你们这等忠烈世家对他皇室宗族是但受滴水之恩也大当涌泉、并周心赤念涌泉相报，万世感记不忘，而他皇室宗族对你们若往不得协效大功，后不得再可利用，又岂会施恩作记？川弟，无论你对此意志何等坚决，我自有一异意言劝，你先听听无妨。”
秦川急忙道：“陶兄对我还至如此礼客？但请说。”陶泽即道：“宫廷皇权之争，历来便是错综复杂、诡恶万分，杀戮浩烈、凶险莫过，那可比你江湖一等黑恶势力还难以对付得多，远非你等这类正派侠士所能应措得了的。你秦家自退出朝廷，历来自在江湖扶正抗邪，除暴安良，拯解危困，救助平弱，也足可算是为他皇室社稷安定、政权稳固效有大协、奉有大力了，大可不必也万万不可再涉入一等皇家权事纷争中，否则形同引火烧身，势必难抗无幸，祸患满门。”
秦川这才有省他前首忽出金牌一问之深意，原来是想把话引于此上，真正要说的乃是这个，当即凝视着他道：“陶兄，你是因为方才有听了刘大哥的那番话，也为我深生忧虑了是不是？”
陶泽不由深谓了一声，又自制复于稳淡常态一捋清须道：“川弟，我当然也是深谙清知你品性意志，且你方才在当对刘将军时便已表白甚明甚坚，但你可愿再听一听为兄心怀拙见？”秦川又是忙道：“当然愿闻其详。”
陶泽便细说长言起道：“你就先随我见析一下当今皇室情况，仁帝非但本质昏庸无能，还成性好享恶劳，疏怠务政，倚信奸佞，只知己奢，无视民生，将其祖上几代先君勤进治理赢造下的昌隆盛世糟蹋得日渐败坏，已是祸患四伏、大失人心。再想我华夏悠悠古国、泱泱大邦，万荣久成，钟灵毓秀，卓雄能才辈出汇济，那等天禀赋就、时势造出的英豪枭奸诸多各种雄主们又怎会长久甘居在仁帝这样一个统治者之下？正如那文参将对刘将军的也已有见，博览前古，历代本创盛国都终是衰败于昏君之手，没有任一个朝代是能保得千秋长存万世不亡的，俗语尚说 ‘江山轮流坐，明年到我家’，这也是天道注定的发展规律。此前往昔我是据隐居山上的所知时势而见，洛诚礼内把朝政，江冠雄外掌重兵，又皆是老谋深算、久具野心，可谓当朝权力最大、逆威最重的两个人；而四大宦官恶戾狠绝、势名愈起，我本是也早测其勿须多久便可达得与洛、江二方势均力敌、堪为一争，但另则他们是等腌党一流若有作乱，一向最易引起一等忠正臣士较对洛、江这样另等乱臣贼子的尤甚痛恨反击；又由特别身历成具特性扭变异戾，暴虐绝伦，滥恶过极，只要势力添至可许，势必愈发一味由己任性横行，只知淫威杀法伏人，远不及洛、江一等在恃仗高势强霸同时，却也大知奸滑圆处、权宜忌退、隐锋忍制一类软协权术，可比有若那嫪野王，纵可逞得一时凶强，却必将激起盛浩仇愤、尽速烈反，绝不可能得以久长，是以终果绝不能胜过洛、江二方，必会灭亡于其前。然而时至今日，大为经知了先从你处相告刘将军其人生平中有带出、后从正是刘将军自己处相告此际经历中更是大有关涉的崔冰河之情，却将我那些前见大易。真是世传常闻往往虽非空穴来风却也多谬误人，而今方知四大宦官实细之况大非传状，现只一说其要首崔冰河，我在刘将军头前那番告述方完时已有相表过虑论，原来此人全非我往昔将其包于四大宦官一派一体中的一概之见，而川弟你自己也是已有同我相似明见，此人那般高能慧智、奇越卓风，又实际为四大宦官之首主，必将引领其派大为发展下去，洛、江二人又有哪个将能胜过？此人而今可喻为一潜伏蛟龙，深存你我难知确详的原由而常来沉静少为、锋芒大藏，将来一旦横空出世，必然掀起惊涛骇浪，引动风云变色！放眼算足天下雄主，怕也无几堪与为敌、更且胜灭，也更别说是川弟你了，秦家传至你这代，你已乃是个侠正仁义的武林英雄，你本性淳良梗直、心地正派仁厚，连常俗机心也不好知习擅，更不用提朝廷官场至等深诡阴险权术，反之正谙擅于此的洛、江一等联还掌有国家大权，就是他们哪一个又是你可以对抗得过的，何况是能力尤超于他们之上的崔冰河？此人当初说不定就是因为智清自能而禀怀下天高壮志，意谋于天下莫大国权，才措选了不惜净身入宫这条直近皇廷的有利捷径。你若自处武林匡扶正道八成还不致引起他们这些谋逆权党的扫除必要，但若还恪行尽忠奉效皇室国君的祖道，则必然成为他们的扫除杀灭对象。川弟，对于我们个人而言，自由可贵，生命至要，你秦家诸人历来已算足奉献正道大业了，即使是高义家风绝不可改，也大可继续在武林中自由快意的行侠仗义、扶正除恶就已尽够，又何谓何必硬要再去对抗无可逆改的天道并现实不敌的人势，如飞蛾扑火般投涉入一等皇权纷争谋逆乱事之中？为助保今帝这样一个只不过是生在了帝王之家便可袭得君主至位、掌得国家至权，却无能失道、败坏政治，自己都全然不知爱惜自己社稷子民的的纨绔皇嗣，你就要拘入忠守、甘作牺牲的尽弃自身人生至好的自由与生命，这实在是大不值呵！我这旁人都为你省感盛觉亏痛重切！其实崔冰河今际让刘将军代转给你的话表说得已经够足明白，毫未忌讳中存可对你大有提醒预警，这若是别人我无可为说，但你是我至友兄弟，今际我又恰正当在，我必得对你有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能不能倒不如就趁如今崔冰河一干势力未足、时机未熟之际早做备行抽身打算，领带举家避离这必将大起祸乱的一等凶险是非之地，即便不可从此退隐弃为、安享常生，也可迁往别处再领立武林，号主群雄续为正道业举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