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午,秋阳明丽,月明换好一身素装,在腰下束携上了自己那只早暗备装好香烛纸钱地锦囊,避人出了家往浮罗山行去。待得来至浮罗山前的野地间,不由触景生情,大是回想起曾与楚云飞、江涛和无垢在此般草地中纵马驰骋、兴亢笑纵地欢悦景象,心中感伤不已、悲痛添切。
她这样一径来近到那铁匝铺,登忘顾前旁诸情,忙赶上到大开的铺门前一探望,却见里面空寂无人;赶忙又奔到旁边院舍前,只见院门虽掩,却中开一缝,这一次并没上锁,不由谢天谢地地大吁了口气,又小心持礼伸手轻轻扣了两下门环,凝神静等了等,方听里面一男子没甚好气地粗应道:“门又没关,自己进来不就得了。”
月明心头微一忌跳,即忙推门自入,一眼便见院中屋前蹲着一中年男子,正端着一只盛满汤面的大海碗哗啦啦大口吃着,可不就正是上次曾见过的李铁匝,直觉一喜,跃上便欣唤道:“李大叔,是我,今天您没出去呵?”李铁匝却头也不抬,就如从未有识过她般,全无好待、态度生硬地直冒一声:“你跑这儿来干吗?”
月明顿然一羞窘,却也顾不得,仓促“噢”了一声,忙掏出本稳妥收好在怀内的腰牌道:“大叔,打搅你吃饭了,我是想上山去找江涛。”说着双手捧着那只腰牌甚是恭谨地送到他面前,心里七上八下的,担虑此牌给他见了是否就会如江涛所告过的那般管用,又本以为他会仔细审察一番,却不料见他只是斜眼微瞟了一眼,便似全无在意道:“先进去等着吧。”然后复又自顾唏哩哗啦地大吃起汤面来。
月明微呆了一瞬,也度不清他是何主意,揣测着只得先依从他吩咐,一边重谨妥复收好腰牌,一边行进了正屋,这才又出虞见到里面桌旁原来已坐有两名女子,却无李大婶在内,那二女只一眼望去便皆见打扮得脂浓粉艳、花枝招展。她顿生生窘忌意,不好意思再注目盯看,正转眼欲寻个旁避处自坐,其中一名女子已放声笑起道:“唉哟月明妹妹!赶情正是你啊!”
月明顿又吃愕朝她一瞪视,原来竟是柳大姐,也是再料不到会在此处正与她再见,又看她唇下那颗显眼的诱媚红痣随着大笑上下跃动,对己满面欣喜亲热之色。不由也大生欣喜道:“柳大姐,怎么你也在这里?”话音还没落,柳大姐已欠身一把便拉住她坐在自己身旁,仍是满脸热笑地答道:“到这儿来还能干吗?上山去呗!今儿是云飞的四七了,我要到他坟上去给他烧个纸。”
月明这才省忖起她和楚云飞必也关系亲厚,且当然可已有知这般大事故,又生异感于她去行丧祭,却装扮得这般浓艳,比去参加什么盛大庆典还有过之,又全不见半分戚色。转而又测她是性格、习惯如此,便也即释然。又见她腰下也系着个装物锦囊,再未及多顾想什么,柳大姐已斜手一指旁边那另一名女子道:“月明妹妹,这是我妹妹夜来,平常别人都叫她二姐或来姐的,你们也认识认识。”
第十一章娇女再上浮罗山哀乐惊望百情萦2
月明边听着边已朝向那一直懒懒斜倚在桌边坐着的彩衣女子仔细一瞅,只见她满面粉施得雪一样白,双颊间斜抹着两道艳红胭脂,直入鬓角;一双高挑眉眼重涂青黛,妖冶中透着股说不出的威气;一张不大不小的嘴唇涂得鲜红,最奇的是和柳大姐一样,嘴左边也长着颗圆润的朱砂痣,只是在唇上却不在唇下。又觉她那张妆浓妖美得几看不出本来长相但又显然不差的面容似很有些眼熟,蓦地便忆起,她就是那天自己初入柳大姐那里曾见过的那个在花台上领舞地奇媚女子,只是她今天大换了衣装,自己前一时才未认出。仅端念过这一会,顾起柳大姐介言,即忙和笑礼见道:“柳二姐,你好。”万没料到见她非但全无回礼、睬也不睬,还甚显厌蔑地一撇唇轻哧了一声,翻了下眼侧过身去。
月明不由心头一阵气起:“这人好不知礼。”当即也收回目光不再一头热地注顾。柳大姐含嗔轻搡了柳夜来一把,又转对月明笑道:“她这人就这样,你甭介意。”说着又大显亲熟地揽住她问道:“对了月明妹妹,你又怎么会到这里来?”月明登心神一黯道:“我也是算着今天是飞哥哥四七,想到他坟上去祭拜一下。”她其实早渴欲在楚云飞头七时便有此一行,只是楚云飞惨丧那夜江涛对己深为疏嫌的形态如刀刻心,怕去早了难为他容,是以忖度着当待过些时日他情绪有缓些为好,便强忍着直至今日。
柳大姐方点了下头,柳夜来已霍然站起,满脸不耐地步到门前便向外嚷问道:“嗳李大叔!我说这都什么时辰啦,你好了没有?还要让我和大姐等多久才行?”说着已叉手往门框上大剌剌一倚。
月明下意识感她原来似对任人都轻忌少礼,测以李铁匝其人多半会发怏怪罪,却听外面的他全无回语,只似略微收拾了收拾甚务地过了一会儿后,方似也无甚在意地冷应道:“走吧。”
柳大姐当即拉着月明一起出外,并柳夜来随李铁匝出到舍外野间后,李铁匝停步一回身,月明这才见得他手中不知何时已掏持出三条黑漆漆地布巾,一阵出虞愕测间,只见他只看着柳大姐一人道:“你们上次上山可有几个年头了,没忘记规矩吧?今儿就还按那简单些的老规矩来,都转过身去。”月明不由愈发不解,只见柳大姐一甩敞袖“唉呀”一声怨道:“真是麻烦!”完后却即顺从一扭身。月明虽困惑,但也正欲随附顺同间,却听柳夜来忽地大发怪腔怪调、冷言冷语道:“我的李大叔,这黄毛丫头可不是冥教中人,怎么能和我姐妹二人视为一样呢?你就这么把她随便地带上山去也太不合规矩了吧?”
月明一省她言意直指的就是自己,因此行要上山去祭楚云飞并见江涛乃心中本怀的极其要重之事,是以顿然一阵气急!实不明与她初次正见、素无得罪,她却干吗非要似大怀嫌意地这么同自己过不去,可虽急欲争辩,促然间却又不知当说什么,只是不由瞪起眼来忿瞅着她。柳夜来却如同无见、毫不理忌,一如前态叉手睨目、满含轻蔑地自立着。月明对她无法,又大顾紧担起对己似也无甚好感的李铁匝多半会受她这应比己关系近许多的人挑动向意,却见李铁匝并无所动,仍是那样面色生硬、全无表情地反问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吧?如今殿里的教规早就不比昔日般严苛了。她持有黑无常的腰牌信物,我当然可以同对你二人一样地带她上山,这是山上已成习的宽例,我又有甚不合规矩了?”
第十一章娇女再上浮罗山哀乐惊望百情萦3
月明顿又一阵大喜出望,却又见柳夜来忿光一闪、唇浮冷笑,立即又不依不饶地利回道:“那依李大叔之言,我冥教前身创教教主设定下的一系成就威世大业的严规,传至本代却都早该轻抛、你等只当它是放狗屁就成了?”
这次月明还不及反应生思,李铁匝已登满目精光一爆,陡然便一易前时冷讷之态,大发莫名凛戾慑人地威气道:“柳夜来,我念你还只算得个小女娃子,又与黑白无常并山上多人关系特殊,才总容让不希与你计较,可你也别太不知天高地厚,一味轻敬少忌、目无尊长!”说着大流辛感,愈显激意,势难有控,“哼哼”冷笑道:“凭你这么个严究起来只能半数算我冥教中人的晚辈女流,还敢在我面前大论起我冥教前身创教教主之事?想当初我未随彭鬼王来此之前,可是一直随他在地狱教中效命于嫪教主的拼死干将!而你又可曾有见过嫪教主一眼?你对他当年那些威创惊世、当然是赫传多年的能行甚感神往生佩是吧?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嫪野王根本就是个兽性疯子!是个绝世魔煞!他活着的时候我绝不敢说这些话,但而今还有何惧?原本至他死后的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半点不愿再有回思言及有关他的任点往事,但你今时却激得我一吐这胸中宿怨!你方才所大显推崇地由他设定下的周多教规,条条都严酷至极、残绝人道!若是在早年,就凭你刚才对我这教中长辈那样无礼说话,依规作惩就足可活活揭了你的皮!我在地狱教时捱过了多少战战兢兢、竭谨完任而不敢丝毫有负上命的漫苦岁月,做了多少年只能抛忘本性、丧绝人伦地杀人机器,才得机调此暂脱了嫪野王近辖,后又幸得地狱教覆灭并他一死,此处又新立有一好殿主和主事长老,好不容易渐得严规有改,让我等过上了可算有些人样了的日子,想不到今天居然又有就你这么个轻妄少知地丫头片子给我大论起嫪野王之时规来!你既甚是赏同那套严规,那咱们就严遵办事,你虽已算入我冥教,但只是处于外围的挂名教徒,也并非山上本殿内部之人,按规非但不可有知本殿诸如秘道入处的机密要事,也不能除有关系本殿安危的紧重大事外方可得允上山!以前算是照顾了你,这次就请你和你大姐连这你排斥的小丫头一并回了吧!”
月明早对他的这番激情表述大受感染、莫名触动,可至听得他这最后一句,顿唯生存一阵着急,同时见得柳夜来一双妖气黛目腾满恼恨,又本测她立会愈利回言发作,殊料她只是轻微冷哼了一声,便即别过头去再无言动。这才觉着她原来也知审情度势,高低轻重,不当一味耍性而当收则收;而李铁匝动变的那副戾威激态也不能不叫人有所惧忌。正这么乱思想着,早已转过相顾地柳大姐已一步直近在李铁匝面前,扬袖一拂,展动媚态、嗲声嗲气地赔软解围道:“唉呦,行了吧我的李大叔,今儿你还当真生气啦?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妹妹她原是块暴炭!你这也算教训过了、出气过了,她这不也是再不敢顶撞了?以她常性,对你可比对旁人实算是尊敬过百倍啦!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咱们即刻上山去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