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见他这转瞬之间就变得冷酷无比,两道目光寒若万丈冰潭,直透出层层杀气!不由自主便从心底泛起一股凉意,矍然口吃道:“你……你要杀我?”却见他忽又双眉一扬,“嘿嘿”笑了起来。月明惊惧半晌,方自省悟,由不得捏起一双绣拳便向他肩上轻砸去,娇笑声声道:“好呵!让你吓我!让你吓我!”江涛微露窘态的躲了躲,并不还阻。
须臾,月明停下手,拢了拢耳边散落下来的发丝,娇言曼语道:“涛哥哥,你不知道,昨夜在落云岭上你和那个胡孙打斗时,那种身形飞纵、衣衫飘舞的样子真是太潇洒了!我当时若不是被那胡孙封了穴道,真想大声为你喝采,只可惜口中半点也作声不得。可你,”说着忍不住一噘小嘴,娇嗔道:“你倒好,一进密室就要杀我!那一会儿我真是害怕屈苦极了,心想我那样崇佩喜慕于你,你却要一剑将我刺死,那可真是太不公平啦!”
江涛听她语气虽一派天真,神情却诚挚无比,一时正对着她娇痴可爱的面容,心中也觉莫名感动,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儿,却又峥眉微拧道:“这世上又有几件事是公平的呢?就如同你先前自觉,好的人不能杀,坏的人就可以杀,可其实衡量好坏的标准究竟是什么?在武林正道眼里,我和我大哥这种邪派杀手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坏人,可在你的眼里,我们不又成了好人么?你们那些名门正派当中,其实多得是表面满口仁义背地里却阴狠险恶的小人,而我大哥天性善良淳挚,对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充满了向往与热爱,却叫他自小就失双亲以致寄生在浮罗山那种地方。人一辈子都要受命运的摆布,自己并无力决定什么,也毫无公平可言。”说着不觉已是冷眉紧拧,两道寒重却真意大露的目光直凝视着她道:“月明,我并无心为自己开脱,只是实话对你说,我真的很讨厌杀人。你刚才一听我说以前杀的都不算好人,就那样欣慰欢悦,可你知道么?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力。杀人就是杀人,就是夺取他人的生命,无论你觉得那个被杀的人是好还是坏,也都根本就没有什么分别!”
月明见他突然间就肯向自己表述这么一大段衷肠话,窃然惊喜之下,又不禁沉思。她长这么大,只知道家中父兄从早到晚都为些忠义大事奔劳,整日耳濡目染的就是善恶之别、正邪之分,平生第一次听人讲这样的话,不由怔怔想了一会儿,心中正也颇生出些感同之意时,却听江涛语气越来越激荡,一反惯来的冷沉道:“每一次我都反复地问我自己,他是个什么人,为什么我要杀他?为什么我是杀人的,他是被杀的?为什么是我杀了他,不是他杀了我?为什么死的是他,而不是我……”
他语言渐无伦次,目光垂向着前方流转不定,不觉已大现迷乱。月明见他似已深陷入一种难以言明的沉重自苦之中,连嘴角都在微微抽动,几近失控般!内心登时大生不忍怜惜,忘情地紧紧捧起他一只手道:“涛哥哥,你别激动!别胡思乱想……只要你自己不喜欢做这样的事,从浮罗山上下来不就得了么?”
江涛一看她,两道目光中仍布满了那种无法自拔的恍迷之色,凄楚地摇了摇头道:“你不明白……你怎么会明白?一日为邪,终生为邪,永远也回不了头的。”月明纤眉紧颦,满目疼惜爱怜横溢,深情大现道:“涛哥哥,我现下是还有很多事都不明白,可是我有眼睛看、有耳朵听。我相信你!你和飞哥哥都是同我大哥一样重情重义的好男儿!所不同的只是我大哥生在了我秦家,你们却是因为有不得己的苦衷而沦入了□□。”说着目色一振,热忱鼓励道:“涛哥哥,我大哥曾经对我说过,人生永远也不要放弃希望!因为它虽然充满了艰苦磨难,却也美妙无穷。无论身处何境,都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努力坚持、顽强拼搏!那未来总有一天定会获得幸福!涛哥哥,只要你不放弃希望、只要你坚持下去,总有一天都可以脱离□□,去过自己喜欢过的生活的!”
江涛甚显怪异地望着她道:“你相信我,相信我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你凭什么相信我?又凭什么这样鼓励我?就因为我对你说的这些话?”月明毫无犹疑、坚定无比道:“是!涛哥哥,我相信你!如果你不是我所想得那种重情重义的好男儿,你就不会怜惜别人的生命,你就不会为杀人而感到痛苦。我相信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只因为那是你说的!只因为我的感觉,只因为我的心!”江涛心头大震,惊异万分地望着她,一时只觉她那双因怀真纯挚情而似显圣洁的如水明眸中,竟然散发出令自己莫可逼视的耀眼光芒!内心感动宣涌,竟全然忘了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