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微微一愕,只见她直如一阵风似的奔到下面河边,把那条衣布放到水中浸湿,然后转身又向回跑来,正往岩上攀着,忽然“唉呦”发出一声娇呼,未拿衣布的那只手朝右脚上抚去。江涛这才省起她尚赤着双足,测她定是被山岩哪块尖突的地方刺痛了脚底,怕她受伤,忙欲站起,却见她又已直起身急慌慌的奔了上来,一下子便复坐到自己身边,然后便托住自己右手,拿起那条已被她握成一团的湿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起来。
江涛本想关问她一声,又想阻她不要如此,却见她长睫微垂、目不旁视,只顾替自己擦拭,一派心无旁骛、认真无比专注神情。便也没有出声。
月明一手托在江涛手背下,凝眸正对着他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掌,另一手仔细擦拭着上面的一些干痂和沾染的污物。眼看他手上伤口密集,直觉阵阵揪心般的痛楚,生怕弄疼他,动作尽量轻柔。可那许多血污干涸已久,难已拭净,又不免加力。她手上方一使劲,未感江涛有任何反应,自己心头倒已先觉一颤,忍不住抬眼偷偷朝江涛一瞟,却见他脸上依然漠无表情,连半点痛色都没有。
月明见到江涛这副形态,本该感到宽心才是,可不知为何,江涛越是显得这样漠然无感,她心里就反倒越觉说不出的伤恻难过。擦着擦着,一颗泪珠忽的便从眼中掉了下来,直溅在江涛手中。
江涛只觉掌心一热,顿时心头大震!下意识右手便向回一缩。月明惊愕抬头道:“怎么了?”见他目光惊异,脑中电光石火般的一省,登然急惶失措道:“噢对不起对不起!我早知泪水是咸的,怎么还这样不小心呢?”说着直若个做错事被人当场抓住的小孩子般,更是懊悔万分道:“我……我真是不好,一定弄得你更痛了吧?”
江涛先前因见月明不顾光着脚在坚硬的岩地上奔行,原来是急于为了把衣布浸湿替自己擦伤,心内本已生出些感意,只是素性冷漠,脸上并未显露出来;蓦然看见月明流泪,更是震惊万分。这时凝望着她那尚挂泪痕、又竟已急切得红如桃花的娇嫩面颊,心中异感宣涌,半晌方一控心神,淡然说道:“不,我并没觉得痛。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哭,一时有点吃惊而已。”
月明这才自感失态,正觉一羞,又听江涛道:“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哭呢?”月明登然脸上更红,不由垂下头去道:“噢……我……我也没为什么……看你伤得这样重,心里……心里觉得挺难过的……”话到此处,已是双颊热烫,再也说不下去。
似乎过了很久,方听江涛道:“你是武林世家之女,应该不乏江湖见识。就算对于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江湖中人来说,这也不算是什么重伤呵?别再这样了好么?你这样莫名其妙的掉眼泪,我觉得很古怪。”
月明忙抬头应道:“好好好,方才是我太失态了。来,我替你包上吧。”她毕竟还只是个一派天真的女孩子,不过羞窘了这一时,热情本性便又起,因心中只紧顾着要替江涛包伤,先前其余的那些事在这转瞬间便已全然忘却。
江涛正对着她那纯真的面容,一时间只觉难以相拒,复将手伸向她。月明一边顺手把那条衣布扔于石上,一边问道:“你的伤药呢?”江涛道:“从来不带。”月明当即便欲站起道:“那我去找飞哥哥要!”却见江涛双眉一皱道:“行啦,用不着的。”
月明见他似已不耐,便也不再坚持。急忙哧地又从裙子上扯下了一条衣布,朝他手上包去。江涛虽对万事都素无多关,可因知她出身显赫,也早见觉她那条粉色罗裙质料上等、做工精美,忍不住道:“再撕你这条裙子就不能穿了。”月明却头也不抬的怨道:“人重要还是衣服重要?”略顿了顿,语气又转得柔婉万分道:“涛哥哥,你受了伤,下山也不先包一包,就这样在马前走了半日……怎么对自己这么不小心呢?”
江涛淡然道:“习惯了。”眼看她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右手包裹了起来,最后还拉住那布条两端,在自己手心上系了个精巧漂亮的蝴蝶结,内心也不禁颇为感激。缩回手微微松捏活动了一下,脑中又回思起她第适才问那句话时大现关惜的温柔口吻,再也不忍故意冷漠相待道:“月……秦小姐,谢谢你。”
月明顿时“嘤咛”一声道:“什么秦小姐?你就叫我月明好啦!”江涛也觉自己口气别扭,便道:“那好。月明,我这人一向如此,可不是存心只对你冷冰冰的。先前我不是还同你说过几句话吗?往日我可从不同陌生女子说话。”
月明听他竟肯向自己解释,大喜过望,口中却笑嗔道:“欸,统共就三句呵!你笑什么?什么对不起?这头两句才不过九个字而已;第三句你便说听不懂我说话。后面呵,我方请你别总是那样冷冰冰的让人害怕,你就立刻又更加冷冰冰的告诉我你同我没关系!”江涛正自一愣,月明已“咯咯”脆笑起来。
江涛看着她黛眉挑动、眼波流转的可爱模样,心内倏忽一动;又见她神情娇俏顽皮,回想起先前自己说的那些话,也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这一下二人俱都大感轻松,相互间的距离登然拉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