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淳志心头莫名便是一跳,眼见施戚即刻目色一凛,边站起身边对榻上二人道:“咱们这就入内相见吧。”那二人也立下榻穿鞋,整发拢衣,态样很显庄重。
施戚对着刘淳志无甚表情的肃然一摊手道:“请。”然后便领先而出。刘淳志待到此时又还有何违意,当下随着他一众人行出,从另一侧边门入了内庭,穿穿折折的也不知行过了些何处何室,来进了一帏帐重重、灯火昏昏的内所间,再行进内,终至一敞厅随众停足,四周也是烛灯昏黄,有显阴森。而施戚一众到此便一派静肃,有序待立,愈显森重气氛。
刘淳志立在他等后,怀着万千惊疑猜测和度知对那四大宦官之首的崔冰河就要一见的莫名紧张朝是处一环观,但见陈设装典也是简洁寒素,最引目的就是正面墙中所挂着的一大幅水墨画,画上所画非为山水景色,却是一尊盘坐于嶙峋山石上的地藏王菩萨像。刘淳志不觉微生意外的投神就着昏黄灯光再仔细一观,见那画风粗犷,笔韵传神,旁书着数行墨字:六道众生里,一切男是我父,一切女是我母,不度尽地狱众生,誓不成佛。
刘淳志一气识读下来,直觉心头一下说不出的触动震感!又重新一细观画像,那地藏菩萨身着一袭已显残破、飘飞风中地袈衣,头脸呈俯视之状,满面风尘,峥眉深锁,似乎正垂顾着山下尘世间的芸芸众生,两目中深含着无可言描地悲悯意蕴,实可令人动腾悱恻感慨。
一时间,刘淳志忘周投视,再一联思那字中蕴意,切情体味起佛家所谓“大慈大悲、普渡众生”的教义,竟觉心潮一阵狂涌激翻,周身血气一热,直生交集百感!正这么间,一人已从陷在黑暗中的对侧一角一拢帏帐后来现出身形,随即便在那面所设的一张大案后一坐,沉静的一声全无。
刘淳志不由被引回神一顾,因这敞厅中本就只燃起着正在他一众所处的那中部两边的两只高架烛台,烛火如豆,光逾不远,那来人一面皆陷晦暗,他又距得较远,故而仅能看清那人的身形轮廓,看不清细致,只觉其那样沉静坐于昏光之中,显得有种说不出的萧廖之感。再不及怎地,又愕然发觉原来那人后还跟来着一蝎衣卫,而是时正一动疾步直冲自己近了上来。刘淳志正被那人正发向自己的似甚是紧异的形态引得不能不一关顾,却听那小花子蓦然威报一声:“教主坐殿,众下参拜!”那人顿时身形一滞,停下步来。
刘淳志因其已来得近些,可看清他些样情,只见他虽已停下,却仍直对紧视着自己,一张脸面皱纹密布,深得可比自己脸上那道道疤痕如被刀刻出一般,发须皆苍、神容枯槁,好象经历过某种巨大的变故消磨而甚显苍老得大异于常,更别说可比先前所见的蝎衣卫一流那种精强之态;紧接着又见他似情绪颇为激荡得竟不堪承受般身子一颤晃,后即似忌不能再有所耽误的断然一背过身,同已跪倒的施戚一众人一般向案后那人行跪拜大礼。
刘淳志根本不及再顾思什么,但听但见施戚那一众谨施规礼、异口同声道:“属下等参拜教主地藏王。”最后那三字一传入耳中,顿如当头炸响一声惊雷!使他竟不由失口一呼:“什么?”
那一众人中位置较后、离他最近的小花子立时大顾起他,侧过头赶忙沉声提示道:“刘淳志,你身为我幽冥教第五殿殿主,现见到总教主,还不快快参拜?”
却说刘淳志已投入幽冥教多年,当然知道教□□有十殿,皆按民世传说中的阴界前十层地狱之名同样设名,联同各个殿的殿主也皆以同于传说、也就是其殿之名加王设为名号,如他第五殿殿主就号称阎罗王,或也可称为阎罗君,例规是殿数越高职位越高,而总教主名号便为地藏王。而他这会不须有人再作明介,也早能测知那案后来人必是崔冰河无旁,若说今夜可谓连遭惊异之事、迭起强震之感,那都没此时这一下来得巨大!一时之间,他脑中轰轰作响,万难置信道:“不,这不可能……我冥教总教主怎么可能会是……会是他!”
小花子本一直斜瞅着他的双目登腾忿怪!只是忌于当境之中不当高声,只能强压大气的轻喝道:“无礼。”
刘淳志这蓦然间却又大腾省思,哪里顾得上他?已是许多年前、似早已淡忘的尘封往情一下子便汹涌上脑海,那大关于此的钟命当年之话异常清晰地回响起来:“实不相瞒,我们少教主也属朝中得势之人,虽然今时还不能对抗得过洛相国一党,但也自具强权……”其中相告之情正符方才这一闻,何理还要不信?其实他这十六年来也曾无数次想测起过总教主的究竟身份,也能据钟命所告忖度出总教主应为朝中具权之人,但因早已丧失生趣、意志灰堕,对万事皆灭关兴,所以每次也再无心深想、未作下究;而又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也曾时偶生望能与这对己恩关甚大的总教主一见。然而今时处于如此异境中的这一乍然闻知得见却大非他所想要,他怎么也不愿即信原来这总教主地藏王竟然就是当朝后宫四大宦官之首的崔冰河!一时之间,他只是矍目怔立,又强寻推由一问道:“那么证明总教主身份的教主令牌呢?”话毕根本未用多待,只见昏暗中沉坐的崔冰河之形即已不知究竟从何处拿出一方牌,淡淡一举。
当处一众中自是地位最轻、相伺诸务的小花子即刻一面甚是忿怪刘淳志多此一举的斜白了他一眼,一面赶紧立起从众人之侧快步上到案前,从崔冰河手中双手接托过那只令牌,随后又快速返回到刘淳志身前,将那只令牌高举在他眼上,示威含忿喝道:“你可看清楚了。”
再顾说刘淳志当年升任殿主后,钟命曾常理向他介述一些当知教务情况,其中就有这关于令牌一情——这令牌主用于教中上下诸人证明身份、相互联络,都各自不同。钟命同时也拿出着本教令牌图案绘制文集,将教中首要人物——总教主和各大殿殿主所有的一干不同的令牌图案专介与他看识,由此他方才才会想起这一问,而其实这不过是他不愿承认事实的一句强辞,这斯须之功他只稍再一下思便愈发明到:若非本教中人,何处可尽明自己真正身份并续予救助?而以崔冰河一等身份人物,又何来情理必要冒充本教教主?因此他是时并无大意的只随眼瞟了下小花子高示在面前的那只令牌,凭已淡薄之忆依稀识出上面图案符于钟命当年所介便无意再看,又自沉怔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