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以后。
安平将军韩逸北向朝廷告了一个月的假,带着夫人杨如倩,一起返回隐逸山庄,探望数年未见的恩师。此次回家探亲,还多了一个人,那就是结拜义妹火心平。火心平和杨如倩情同手足,有如同胞姐妹,杨如倩不愿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去走江湖,正式认她做了自己的妹妹,目前一直和他们夫妻生活在一起。
火心平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好事,当年亲兄嫂视自己为眼中钉,只恨吃了他们的饭,穿了他们的衣,竟然将亲妹妹卖到了妓院。而现在这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姐夫,却待自己真如一母同胞。所以,若不是师父封无霆下落不明,生死茫茫,火心平真的觉得,世上是最幸福的人,就是自己了。
马车在林间小道缓缓行走。韩逸北闭目养神,而妻子和义妹却十分兴奋,不住地往车外看,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
韩逸北不觉微微笑了。也许女人凑到一起,就是这样热闹吧?不过,自从有了火心平,受她的热情感染,妻子也日渐活泼,仿佛回到了当年。这样的妻子,令他觉得更好,有什么比天性里的真实更能打动人心呢?想到这里,还真要感谢火心平,不然,妻子不会像现在这样快乐。
马车里的人正在高兴,忽然车子停了下来。“出什么事了?怎么不走了?”火心平问道。
没有命令停车,怎么会自己不走了?众人疑惑地对望了一眼,只听护卫高声喝道:“什么人!这是安平将军的马车,还不与我闪开了,想找死吗?!”
韩逸北听到这个动静,心中纳闷。这时,只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我等的就是安平将军!”这个声音,听在韩逸北和火心平耳中,两人不约而同地心中一震!
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护卫大怒,拔出刀来。“把这大胆狂徒拿下!”韩逸北掀开了车帘。“怎么了?”他问身边的护卫。“将军,前面有人挡住去路!”“是什么人?”“是一个蒙面人!”韩逸北心中疑惑,前面已经交上了手。
那人武功高强,护卫根本不是对手,竟然被打得凌空飞出。韩逸北见势不对,急忙跃出马车,一把接住了差点撞到树上的护卫。“将……将军!”护卫惊魂未定,才发现自己被将军接住了。“有刺客!”韩逸北点了点头,伸手拔出了长剑。
“来者何人?”他高声问道。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视野里,一看到对方手中那闪着寒光的剑,韩逸北顿时大惊失色。“你?!”
来者面上覆着黑色的皮面具,但是身形修长,非常眼熟。而且,那柄长剑,在阳光下光芒四射,分外显眼,如此薄而锋利的长剑,怎么看,都像是追风剑!
但是,没有理由的!没有理由会是他!如果是他,多年不见,为什么会拔剑相向,拦住自己的去路呢?“封……无霆?”韩逸北试探地叫出这个名字。不料对方看到他,手中长剑一挥,厉喝一声:“纳命来!”利剑劈面刺来,出手迅疾如风,招式狠辣,竟是夺命杀招!
韩逸北大惊,来不及多想,只是本能地招架。两人恶斗,惊动了杨如倩和火心平。火心平本来听到刚才的声音就觉得耳熟了,此刻听到打斗的声音,匆忙也跳下车去。“姐姐,前面似乎打起来了!”
“出了什么事?”杨如倩吃惊地说,她心系丈夫安危,赶紧跳下马车,要到前面亲眼看看。一到现场,看到那两个恶斗的身影,不禁目瞪口呆。看那对手身手极快,剑术极其高超,分明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不禁失声叫道:“飞扬小心!”
她这一出声,韩逸北倒并未分心,然而那黑衣人却看见了她。韩逸北完全没有料到,黑衣人突然使了一个虚招,身形凌空飞起,竟然从自己头上飞了过去,长剑如电,瞬间直取杨如倩的咽喉!
“啊?!”杨如倩一心全在丈夫身上,怎料到那利剑会向自己刺来?!“姐姐!”火心平见势不妙,飞身前来营救,来不及挥剑了,她本能地将身体护住了杨如倩。“心平!”韩逸北完全摸不到敌人的意图,已经抢救不及!
眼看黑衣人的剑要刺中了火心平,忽然间,他大叫一声,手中长剑向上一扬,硬生生地刹住了剑势,身体如同出弦的箭,急速地向后弹去,转眼无影无踪。这样超绝的轻功,众人见所未见,惊骇万状。
韩逸北愣在了当地。“怎么回事?”他分明地感觉到,对方真正要杀的人,并不是自己,也不是火心平,更是妻子杨如倩!而那人对火心平,分明有着异乎寻常的感情,否则不会看到她,竟猛然刹住了剑势,而迅速逃走了!
火心平也呆住了。刚才那人的身形动作,她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师父?”作为封无霆的徒弟,对于师父的武功身手,难道还不了解吗?“师父!”她猛地大叫起来,往前拼命地追赶。“师父,师父!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快出来呀!”听到火心平喊那人师父,韩逸北更是惊诧。
韩逸北上前几步,将火心平拉了回来。“小妹,他已经去得远了,听不见的。”“为什么,为什么师父会这样呢?”火心平完全不能理解。“小妹,你怎么说那人是你师父?”韩逸北追问。“你师父是什么人?”
火心平苦笑了一声。“飞扬大哥,事到如今,小妹我也不想瞒你了。刚才那人,一定就是我失踪了两年的师父。这两年,我常常出去打听他的下落,都没有消息。想不到,今天见面,他竟然会要杀如倩姐姐!”
“你确定他是你师父?”韩逸北问:“你的师父又是谁呢?”“我和师父一起生活了五年,对于他的身形动作,非常熟悉。虽然我从来没有见师父使过剑,但是,那人应该就是师父。飞扬大哥,我师父……就是几年前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名叫追风使者。”
“封无霆?!真的是他!”韩逸北惊道。“怎么,飞扬大哥认识我师父?”火心平忙问。韩逸北苦笑了一下,“何止认识,我和你师父……可算是旧交了。”他回过身去,走向杨如倩。“夫人,你怎么样?”“没什么。多亏心平救了我。”杨如倩勉强笑道。
“姐姐,为什么师父要杀你呢?”火心平百思不得其解。“刚才那一剑,他是想要你的命啊!姐姐,为什么?”“我……不知道。”杨如倩含混地说:“也许……是他认错人了。”
韩逸北十分困惑。封无霆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妻子?自己何时得罪了他,以致于他对自己拔剑相向?不,他的目标其实是自己的妻子。他为什么要杀杨如倩?他们没有理由结仇的啊!“将军,要通知州府衙门,缉捕刺客吗?”护卫问道。“不。”韩逸北摇了摇头。“为什么?”
“这……”韩逸北叹了一口气。“是我昔日江湖上结下的梁子,不宜惊动官府。还是让我自己解决吧。”“可是将军,万一刺客再来,会很危险的!”“放心,我的武功不在那人之下,不用怕他。只是……你们要好生保护夫人的安全。有事,到了驿馆再说。”“是!”
“他是小妹的师父……他怎么会是小妹的师父?”在驿馆之中,韩逸北不断地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为什么呢?”杨如倩则坐在一边,默默无语。白天发生的事情,惊心动魄。此刻虽然已是夜深人静,却因各怀心事而无法入睡。
“夫人,这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你和心平是姐妹,为什么她的师父要杀你?你和她的师父,结了什么梁子?”
杨如倩抬起头来,冷冷地说:“你是在问我,为什么封无霆要杀我吗?”“你知道小妹师父的身份?”韩逸北吃了一惊。
“我怎么不知道?封无霆,玄英门的首席杀手,号称追风使者!”“你知道……追风使者就是封无霆?”韩逸北不禁瞪大了眼睛。“是啊,我知道。”杨如倩叹了口气。“你如何……”“飞扬,是你告诉我的。”“我?”韩逸北一惊。“我何时……”看到妻子眼神中流露出的哀愁,他不禁心中一紧,似乎感到了什么。
杨如倩定定地看着他。“飞扬,你还要瞒我多久?那个在孟家庄,伤在你手下的追风使者,我们大家都以为,你和他是死对头。却原来……原来,是你最喜欢的人!”
韩逸北惊愕地看着她。“夫人,你……在说什么?”杨如倩惨然笑了起来。“飞扬,你不必隐瞒了,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作为你的妻子,我一直在注视着你,留心你的一切。我知道,你喜欢他,喜欢得心都痛了。可是,你为什么会喜欢他?我真的不明白!”
韩逸北默然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飞扬,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是吗?”杨如倩抓住了他的手问。“我……能说什么呢?”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对他,是一种很奇特的感情,我自己也无法理解。我知道这样是不正常的,所以,我尽量不再见他。可这,和今天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吗?他和我无冤无仇,为什么会要杀你?”
“为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杨如倩冷笑道:“也许,他喜欢你,所以恨我,想要杀我。”“怎么可能!”韩逸北连连摇头。“他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是。他不会为了那样可笑的原因,对你下手。夫人,你为什么不肯说实话?你是心平的姐姐,封无霆是心平的师父,你们三个人是这样的关系,让我怎么相信你什么也没有做。你到底做了什么,招致他如此的恨你?”
杨如倩骤然抬起头来。“你在责怪我吗?你认为是我伤害了封无霆,所以他才会找我报复?飞扬,你说的话,句句都是向着他。难道在你心里,他比我还要重要,你处处都在为他说话!可是飞扬,你别忘了,他是男人,再怎么喜欢,也是不可能娶他的!”
“你在说什么啊!”韩逸北烦恼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夫人,你怎么会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来?”他不胜焦虑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你惹下了这个煞星,不是儿戏!他是江湖上顶尖的杀手,岂可等闲视之?!你是我的妻子,我一定要保护你。可是,我必须要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杨如倩咬住了下唇,迟疑不语。
正在这里,忽然听到了火心平的声音:“师父!”“封无霆?!”韩逸北急忙冲出门去。“小妹,你看见什么了?”火心平正站在门外。“飞扬大哥,我刚才看到有人影闪过。我想,应该是师父。”
韩逸北想了一想,对火心平说:“小妹,你进屋陪着你姐姐。有你在,她暂时是安全的。我今天晚上,非把你那师父找出来,问个明白!”
说罢,韩逸北抽出了长剑,厉声喝道:“封无霆,你给我出来!躲在暗处,算什么好汉!我韩逸北和你有什么冤仇,你说个清楚,为何要对我夫人下手?”
他这样厉声地喝问,果然得到了回音。只听见远处有人回答:“韩逸北,有本事的,你就跟我公平较量。不要拿着我的徒弟,作挡箭牌!”
这是封无霆的声音,韩逸北已确信无疑。“我不让心平护着,就由着你杀我夫人吗?封无霆,有话讲个明白!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到夫人一根毫毛!”“果真是恩爱夫妻。”封无霆冷笑了一声。“韩逸北,我不和你在此斗口。有胆量就到外面,一决高下!”
韩逸北听到这里,将身一纵,已飞身上了屋顶,寻着声音的方向追去。他看见了那个黑色的身影,就一直追了上去。“封无霆,你想到哪里去?!”两人一路飞奔到无人的郊外,封无霆忽然停下身形,转身抽出了追风剑。“韩逸北,出招吧!”
经过了七年,双方的武功都比当年更加厉害。封无霆的剑法诡异非常,那是名满天下的追风剑法,招招都能致人死命。韩逸北也不示弱,全力对抗,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韩逸北的这柄剑,亦非寻常,号称“夺魂剑”。而他的剑术,更有着一个令人恐惧的称号:“黑白无常双索命”。从这名字中,也可以猜测一二了。封无霆的剑法诡谲飘忽,他的剑法则是狠辣绝情,白刃相见,双方都是高手,稍一差池便有性命之忧。韩逸北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七年不见,一见面就要拼命?封无霆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他不想死在封无霆剑下,却也不愿杀了封无霆。
他用力格开对方的剑,身形急速倒退,仗剑横在胸前。“封无霆!且慢动手!先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要杀杨如倩?”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封无霆满腔怒火地瞪着他。“韩逸北!你那女人对我做的好事,你会不知道?!”“什么?”韩逸北一片茫然。“她对你做了什么?”“你不要装得这样无辜!”封无霆怒不可遏。“我早该想到,天下除了我门中人,就只有你韩逸北,知道我是追风使者!”“装无辜?封无霆,你听我说,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所说的,我一点都不懂!”韩逸北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韩逸北,我与你有何仇恨?你那女人,竟然设下圈套算计我!她竟然还说我害了她丈夫,要为夫报仇。韩逸北!你不是好端端地活着吗!我若害了她丈夫,难道你是鬼吗?! 我是不是该如她所愿,杀了你!” 封无霆怒吼道!
“什么?夫人说你……害了我?”韩逸北目瞪口呆!
他完全不知道,封无霆遭遇了什么事,变得如此痛恨自己。“封无霆,夫人……对你做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七后来,我根本就没有你的消息,要不是白天你狙击我,我都不知道心平是你的徒弟。封无霆,我不会害你的,你不明白吗?你告诉我,夫人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恨她?”
封无霆咬紧牙关,狠狠地瞪着韩逸北。这两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值得对人称道的。对于他这种态度,韩逸北更感头痛。“你也不肯告诉我吗?你们谁都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回事!我又不是神算子,这样的哑谜我怎么猜得出来!”
“哼!”封无霆冷笑了一声。“你不用猜谜。从现在起,我和你的交情,一笔勾销。以后再见,就是敌人。你若有本事,就好好保护杨如倩!”说罢,封无霆拂袖而去。
这一天下来,种种情形神出鬼没,弄得韩逸北晕头转向。他到现在,还是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为何七年不见,当年的友人就莫名其妙就成了死对头?!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罢,回去一定要问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