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灾
门外的嘈杂把我从梦中惊醒,没等我完全睁开双眼,门,被踹开了。
摇曳的火把将屋子照得通亮,若桃和小雁穿着单薄的睡衫大声叱责着什么。一个内廷侍官模样的男子,大步跨到我床前,低下身子,左右将我审视一番,随后挺起腰杆,大手一挥,“来呀,给我拿下!”
还没缓过神的我,稀里糊涂看着若桃小雁与十几个侍卫打了起来。“慢着!”我本能地吼了起来。事情还没搞清楚,打什么呀?清了清干涩的嗓子,我盯着那个带头的瞧:“为什么抓我?”
“我只奉命拿人,其他与我无关,有什么,与主审大人问去!”精壮的男子毫无俱意,口气足得很。“在下奉劝一句,姑娘还是随我去吧,免得国师面上难堪。”心念飞转,继而开口“你们先出去吧,待我穿戴整齐,定随你去。”见我面色镇定,言语从容,男子略为思索,带众人退到门外。
小雁泪眼婆娑地为我穿衣,抽泣中,对我的妥协表示不满;若桃也表示定能解决门外的侍从,送我出府。我笑着宽慰她们:“没关系的,若我想走,他们也拿我没法,只不过,事出蹊跷,得查清缘由方妥。”随后,从我枕下取出一个牛皮信封,交于若桃“有机会,帮我把这个给师父。”若桃满面泪光地使劲点头,我拍了拍两人肩膀,从小雁手中拿过白貂披风,裹好出门。
没想到,我也有机会来大牢,还以囚犯的身份来了天牢。
或许敬畏国师,他们没要我穿囚服,牢房也放置了棉褥棉被。虽然如此,牢中湿冷的空气仍令我浑身冰凉。寒风凛冽地吹,夹杂着雪花,穿过无遮的窗,纷扬地飘了来。这变故,太突然,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窗外,天,渐渐亮了,我钻进被子合上眼,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等着我,先歇好身体再说。
跟着狱卒穿过狭长的甬道,换上囚衣,带上手枷的我眼前霍然开阔。
大堂上,执杖的衙役正列两旁,麒麟耀日图前,温文身着紫红丞相官袍,端坐如松。在这里见到他,我心里大吃一惊。小小的我,主审却是当朝丞相,看来这案子不简单。
身后的狱卒猛地推了一把,一个踉跄,我差点被门槛绊倒。
一阵仪杖敲击地面的声音,预示,戏,开锣了。
“堂下所跪何人?”温文侧座的老头发话了,看来他才是主审官。
“民女杜宛君。”明知故问的话,我答起来忍不住想笑。
“知道你所犯何罪吗?”
“不知道!”这,我也想知道。
“昨日,你可曾去过城南郊外,找一名叫蠡姬的女子?”
“是!蠡姬怎么了?”心,无故不安起来……
“那,想必你也认识察哈王子了?”这话从何说起?不对,蠡姬与察哈王子……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锅,往事历现眼前。
随着惊堂木拍在案几上,老头声音尖利而激动“快回答!”
“我见过他一面而已。”斜眼瞧着他激动得翘翘的胡子,我没好气的回答着。看来,有什么脏水要往我身上泼了。
“哼,承认就好!”天啦,我承认什么了?“昨夜,你回蠡姬小院取遗漏之物,无意发现蠡姬正与察哈王子欢好,心生恨意,下手将此二人杀害,作案时被王氏夫妻发现,你连同两家仆一起杀了灭口。所说之事,你可认罪?”
蠡姬……死了?我,我难以相信!昨日还与我嬉笑欢谈的人,怎么说死了就死了?“你,你骗我!蠡姬没死!!!!!”怎么可能?我不信,我怎么也不信!温热的眼,顺着脸庞哗哗地趟。
“大堂之上,岂容你喧哗?!来人呀,给我杖责二十大板!”身后两个衙役架起呆若木鸡的我,往刚刚递上的长凳上搁。
“慢着!”头顶的红螃蟹开口了,“案情还没最终定案,怎好严刑逼供?倘若有冤情,圣上那里,你我也不好交代!”看他满脸惺惺作态的伪善,我朝他啐了口唾沫。察哈王子的死,恐怕他得的好处最多。见我不领情,他尴尬地咳了咳,“我说王知府,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待国师祭天礼毕,同堂会审方好!”红螃蟹这举动倒是很不寻常,难得有机会扳倒师父,他怎么轻易放手?这一点,我始终没琢磨透彻。
纯白的身影出现在湿冷晦黯的监牢,天牢里骚动不已。素洁的衣衫下,伸出了一双完美的手,带着梦幻的光环,抚上我的脸。世界静得只有我们,我眼中只剩这个白衣男子。紫眸清亮似星,四射的光芒照暖了我。
“师父……”我抓住师父的手被反握着,手心冰凉得没有一丝生气。“收到信了吗?”火般炙热的眼神,疼惜的浅笑,看得我怦然心动。“什么信?”低缓浑厚的声音携带着兰草的芳香,驱散了一丝浊气,我释然地轻笑,原来,师父还没回府就赶到这里。“没什么,我来此前,交给了若桃。”轻轻把脸,贴上了师父的胸膛,随着耳畔的心跳,暗自数数“1、2、3……”我累了,这样就好!
“宛儿,师父带你出去!”说罢,师父把我横抱着,大步流星出了天牢。
后来,我才知道缘由。那日,离开蠡姬不久,有人报案,说城南一小院惊现命案,官府去后,发现,蠡姬、察哈王子和王氏夫妻横尸院内。由于当日积雪太深,凶手没留下痕迹,当夜,仵作验尸,声称四人脖子均是被绳鞭勒死,因我是最后见其的人,官府首先怀疑于我,随后在我屋中找出的绛星鞭上,隐现血痕,为此,我成了此案最大的疑凶。
对此,我疑点颇多:第一,蠡姬所居住的小院地偏人稀,凶案发生不久,怎就恰好有人经过并报案?第二,我去蠡姬处时,正值雪花飞扬之时,出城后就没见人,怎么知晓我去找了蠡姬?第三,说我见蠡姬与察哈王子欢好,才生杀意,未免过于牵强,即便因此而下毒手,也应该在屋内动手,而非屋外。最大的一点就是,我的绛星鞭甚少使用,知我有此鞭的也无几人,为什么那些侍卫一进屋便要抓我,似乎预先知道绛星鞭上定有血痕?综上所述,定是有人杀人灭口,栽赃与我。
记得那日初遇,美人如画音犹在,今时魂飞魄散觅无踪,幕后之人目标是察哈王子与师父,而蠡姬的死,只是转嫁责任的手段罢了。一想到此心就疼得不得了,恨不得能亲手杀了那作恶之徒!
回府后,师父频繁入宫,常常彻夜不归,而我,似乎与此事毫无干系一样,再没被传唤过。直觉告诉我:此事与那平南王和温文老贼脱不了干系,虽不愿将白亦墨与此联系起来,但不觉地开始避他。
在师父帮助下,我见了蠡姬最后一面,乌青的面庞很是安祥,原来,这一切,她是自愿的。城西的乱坟岗,多了三个小丘,因是暴死,三人无法回自家陵园。看着坟前木牌上“蠡姬之墓”四个大字,我稀疏不已:蠡姬呀蠡姬,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何如此执着?似你这般芳华早逝,泉下父母怎能安心?现今,你大仇已报,来世可得好好活着!
拜祭完后,踩着湿滑的泥土,我暗自与蠡姬道别:我会时时看你。
察哈王子一死,与乌戎国交界之地军情吃紧,云萝与师兄的婚事也不再有人提及。市集上,流言蜚语五花八门,传得最多的是:要打仗了。
师父忙碌至极,连老山羊也失去了踪迹,唯有师兄很是闲散,常来陪我。很多事情我无法参与,也不想搅和进去,蠡姬也算得尝所愿,不论方式如何,她最终摆脱了心魔。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小小的我,心里装不下太多东西,即便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却除了时而感慨,心,透亮无比。
经过这些,师兄变了,像邻家哥哥,眼光暖暖,举止体贴。将来会怎样?我不去多想,过好眼前比起忧心将来更重要,又有谁谁知到,自己会何时消失?每日间,我依旧跟师兄耍赖,和师父撒娇,一切仿佛回到了逸云岛,似乎又有点不同。师父与师兄甚少碰面,每每相见,不是师兄急着走,就是师父有事。为了让二人和好,我想尽了法子。
这日,师父得了闲,没去朝堂。机不可失!我偷遣小雁,要她入宫通知师兄在一品堂订下包间等我,随后,去悦兰小筑寻师父。
刚掀开厚重的门帘进屋,师父已是满眼笑意地瞧着我,“今儿个怎么不出门了?”我眨了眨眼,嘟起了嘴“没帅哥陪,大街上的人都不搭理我,很无趣!”师父爽朗地笑了起来,随后牵我坐在腿上,轻搓我的手背“手这么冷,以后出门记得带手笼。”口中呼出的气,暖暖地拂过我耳鬓,身子随着心,微抖。“很冷吗?”缠绕的手臂紧了紧,暗香渐盛,我的耳廓开始发烫了,敛了敛心神,抽出手,抓起师父刚放下的书,问:“这是什么书?”“兵书。”下巴轻轻搁在我肩上,磕得锁骨有些疼,我本能一扭肩,身后的人立时僵硬。没想到师父这么敏感,我心里暗道不妙!赶紧转身站起来,牵着师父的手,笑盈盈地说“别看了,今天太阳很好,陪我出去吧!”师父看着我,一言不发,纷杂的眼神,让我看不清楚。“好嘛!陪宛儿一次吧!”虽然在撒娇,可我知道,我真在哀求。师父长叹口气,点头答应了。
都说,化雪比下雪更冷,可看着街边屋檐下,冰凌滴下的水珠,我感觉不到丝毫寒意。与帅哥一起上街,的确是一件很得意的事。单是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妒忌怨毒的眼神,我心里就很爽快。记得上次,与师父和银狐狸一起,当时心里急着送琴,我全无现在的得意,就想笑。牵着的手,察觉出我的异样,面具下的眼,见我满脸得意,也笑了。真希望这条街没有尽头,我和师父可以一直走下去。
走到一品堂门前,与白亦墨碰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