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辆马车行驶在险要的栈道之上,一场春雨过后,道路变得湿滑,让这支二百多侍卫护送的车队更加缓慢。
“夫人,你又在想小姐了是吗?既然这样疼她,为何也不带她一道上路,这次大王接蜀地豪富去咸阳城,哪位老爷不是携妻带子的,您瞧那王老爷,都带了三个美姬了。仆人都十几个。您倒好,这等好事,却就只带了我一个丫头和二个路上做饭的婶子,外加九个侍卫,这到了咸阳城,多没面子的事。瞧您一副自在样,连姨哭得和什么一样,她都服侍您二十多年,随您去咸阳多好,偏偏挑上我这个小丫头,还好,我跟着娘在府里做事好几年,什么都会……”小丫头巧儿利索收拾着毯子下面的箱什,发着唠叨,一会愁眉苦脸,一会喜形于色。叽叽喳喳一刻也不得闲。
头上顶着二个小鬏,耳上戴上了一对银扣,据说是了给我挣脸面,她娘小秋特意给她戴的。圆圆的脸上一双忽闪闪的大眼,真得一点也不象她娘。
“巧儿,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一点也不象你娘?”笑瞅着认真给我按摩双腿的她问道,暗赞那小手上的力度刚好。
“那是当然,我长得象我爹嘛,大家都这样说!不过,夫人,我能服侍你,让府里那一群丫头眼红着了,娘说的真不错,您人又和气,对下人特好,跟着您,还能长很多见识了。”她手上忙活不停,还不忘翘起嘴角得意笑道。
“不过你这性子,倒十足与你娘亲一模一样。”
“啊?”腿上的手停顿下来,果不其然小丫头抬头看我。
“和你娘亲一样唠叨!”
“夫人,您怎么可以这样?”巧儿不依叫道。
宽敞的马车上,只有二人,路虽颠簸,但两人说说笑笑,时间也好过。天色渐暗,车队停到一驿站,巧儿忙着帮忙张罗饭食,独留我一人坐在车上。那些富商几次盛邀,都以行动不便推辞。
想着临走时,罗敷拉着我的衣襟,不停追问我何时归的情景,心底就如搁了块大石头,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她看上去乖巧听话,不哭不闹,笑着对我说,不要太想念她,要平安归来。其实她拉着我衣襟的手,是那样苍白,眼底小心隐藏心底的怯意,只是怕我担心。
连环嚎啕大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对我不舍,或许二少会认为,是连环自觉对不起我。可是,我是明白的……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也许只有她了。
一声轻咳打断了我的深思。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没有戴竹笠的男人掀开车帘,默默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那张看似丑陋的脸上,有着短暂的温情。
眼前的这个男人,应该还是爱我的吧!心下自我安慰,闭上眼,头上仰。我的泪,他又看清了几分了。
想着当时离家前夜,正厅里的情形。
连环,小秋,小荷,巴仁,惠娘,吴达……这些哪一个不是我的心腹。也许对他们来说,我此去咸阳,可能会花些时间,家里的事务要交他们处理。当真正听到我的安排时,个个为之动容。
“为什么?”原本寡言的惠娘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虑。
“只是这样多年,大家跟着我,吃了太多苦。这巴家,我不想再呆下去了,如果你们愿意再跟着我,就带上妻儿老小跟着巴仁去吧,到时我再与你们汇合。如果不愿意,我自然会给你们一笔田产,让你们在枳地能平安!”
“小姐!就算你留在巴家,二老爷他们也不会把你如何的,为什么要走呢?”小秋已是几个孩子的祖母,这样迁徙到另一个地方,定是很难的抉择。
“小秋,我们都老了,我只是想平静的去生活,你们去留都随意,我会让吴达处理好这件事情,你们都跟了我这样多年,绝不会亏待你们的。”就算整个巴家对我不义,对我敌视,但身边的这些人,是我割舍不下的亲人。
“娘亲,我和逸哥哥会在那边等你的。”罗敷站在游逸身边说道。游逸轻微颔首表示赞同。这件事也许游逸是唯一一个知内情的人,在私下与他交谈之后,他马上就作出了答复,这个年轻人可以为了我的女儿放弃一切,对他又有什么需要隐瞒的。问及他是否后悔的时候,他只是笑而不答。真正能想明白的也许就只有他一人罢了。
“咳咳!”他又轻咳了二声让我回神。在路上已有月余,这是他第一次找我,还取下了竹笠,这是一大步吗?
看着他那双蓝眸,等待他的话语,如同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不要去!”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忧郁。
“为什么不要去?这十几年不与我们娘儿俩相认,一句不要去就行了吗?这可是大王的指令,车在路上已月余,除非是大王,没有人敢去阻止这车队的前行──”
看着他缓缓低下的头,如同一格格定住的画面。心如同被只手残忍撕裂,一片一片,支离破碎。手捂着心口,直直望着他,看着他一寸寸放下车帘。这不是我要的结果,伤害彼此并不是我目的。
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可能行动过急过快,一时重心不稳,手里捞了个空,人也直直冲向车门。低声痛呼,好疼!在没冲出车门之际还是给一双健臂给稳稳抱住。
“有没有伤到?”声音又急又粗。
拼命点头,眼里含着泪。你是真关心我的。只是混,你为何不说,我知道很多事,如果你不想,我不应该逼你,但我们是夫妻呀,不是吗?有什么事还值得我们去相互隐瞒?
看着他小心把我放回塌上,手又慢慢往回缩。
“求求你,混提尔达……”如蚁般的低声请求。话却没有结尾,我在求你,你有听到我的心声吗?
转身欲掀帘奔走的人,被我死死抓着衣角,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只要他稍微用点力,衣角就会离手。可是,那是我的救命稻草不是吗?
手中死拽的衣角,也经不起一男人的拉扯,可是真的不能放手,也不想放。牢宾盯着他那坚毅的面孔。
“如果我死,你是否会不这样如个影子般的生活?你和大王有约定是不是?”一指一指放开那早已揪皱的衣角。心灰意冷跌坐回塌上。就算我再去求他,他也不会留下对吧!如果什么都没用,求又何必。
低头盯着被衣角勒红的手,大滴的眼泪掉到衣襟上。
他僵立在车门处,不回头,也不下车,就那样僵着。
如果十几年的努力并不能如愿,也许死是最好的。与其二人痛苦煎熬,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