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全心全意地要偷书,时刻盯着纪无忧的一举一动,偏偏此人给人看病,从不翻书,什么《素问》、《千金要方》便如装在肚子里一般,溶溶暗中搜遍了他屋中每一寸角落,亦无所获。心道:“看来定是在他身上了,这可如何是好。”苦思冥想,想出一条妙计,这日便去留仙院去找如仙。
如仙一见便道:“可是稀客,这些日子你倒哪去了。那个姓黄的追上你没有啊?”溶溶叹道:“别提这个人啦。”拉住如仙手道:“咱们是不是好姐妹,我可帮你赚了不少钱。”如仙道:“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要求我呀?”溶溶笑道:“姐姐你真是聪明。”附在如仙耳边低语几句,如仙叫道:“什么?让我去使美人计!”溶溶嘘了一声,道:“让他把衣服脱了就行。”
如仙手指直戳到溶溶额头上,骂道:“这小蹄子,亏你想的出来,他睡觉的时候你怎么不偷?”溶溶道:“外衣里没有嘛。”如仙道:“那洗澡的时候呢,总不成洗澡也穿著中衣吧。”溶溶脸上一红,急道“他洗澡怎么会让我看到?”如仙道:“你不会下药吗?”
溶溶皱眉道:“他是我师叔,使毒的大行家,我班门弄斧有什么用,哎呀如仙姐,这个忙你倒底帮是不帮?”如仙摇头道:“不帮。”溶溶拉着她的袖子道:“那我只好等毒性发作了,其实我本来想自己去的,不过我哪及得上姐姐你千娇百媚,去了也是自取其辱。好姐姐,将来帮我收尸,你可别害怕呀,我做鬼是不会来找你的。”
如仙被她说得毛骨耸然,叹气道:“真是服了你了,什么时候呀?”溶溶喜道:“今天晚上,好姐姐,我一辈子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酉时刚过,溶溶便带着如仙来到纪无忧住的地方。纪无忧开门道:“这么晚才回来,还以为你被师兄抓走了呢。”溶溶道:“我运气哪有那么坏,小师叔,这位是我的朋友如仙。”纪无忧晗首道:“请进。”如仙见屋子不大,却纤尘不染,一如其人。
溶溶低声道:“怎么样,翩翩少年,一表人才,比那些公子哥可强多了。”如仙低声笑道:“马马虎虎,是你眼光太差。”纪无忧端上茶盏,微笑道:“荒居敬客唯有清茶,姑娘莫嫌简慢。”如仙双手接过,道:“公子客气了。”说着手有意无意地去碰纪无忧的手。
纪无忧脸上一红,慌忙避开。溶溶心中暗笑:“这小娘儿真是嘴硬骨头酥,先是推三阻四,现在就情不自禁了。”起身道:“师叔,我去收衣服,一会儿就回来。”纪无忧急道:“溶溶,我去吧!”溶溶忍笑道:“不用了,你还是陪如仙姐喝茶吧。”几步出房,铛地上了锁,也不理纪无忧喊什么,跑出去放声大笑。
本想小睡片刻,但心悬着自编的那一场好戏,怎么睡得着。过了半个时辰,觉得甚是烦闷,心想进去看看,却害羞不敢,好容易熬到两个时辰,心想纪无忧该睡熟了。轻轻打开锁,踏进房内,却见明灯晃晃,如仙坐在床上,纪无忧立在窗前,四只眼睛都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顿时说话也结巴了,期期艾艾道:“你们……你们……”
纪无忧忿忿道:“失望了是不是?想要药经么,只要贺师兄诚心悔改,在师父坟前磕头赔罪,师尊遗著未始不能给他。否则的话,既便我死,他也休想瞧上一眼。”说罢夺门而去。
溶溶急道:“如仙姐!”如仙柳眉倒竖,气呼呼道:“别叫我,我可当不起,现在有地缝我能钻进去,从来没这么丢人过。这种有定力的男人,你留着自己用吧!”跳下床来,恨恨地跑出去。溶溶唤也唤不回,万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心中好生后悔。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次日却见纪无忧回来了,喜道:“你肯回来,不生我气了。”纪无忧两眼一瞪,怒道:“我肯回来,因为这是我家,该走的是你。”溶溶愁眉苦脸,哀求道:“你要赶我走,我就无家可归了。”纪无忧叹道:“看你的可怜样子,真要被你骗了,想不到会使出那种下作的手段来。”
溶溶怒火上冲,大声道:“喂!别说得那么难听,什么下作手段,我知道了,我成全你软玉温香抱满怀,你还得便宜卖乖。”纪无忧又急又怒,脸胀得通红,道:“你含血喷人,我没有……”
溶溶抢白道:“有没有什么只有天知道,地知道,你知道,她知道,反正我是不知道。”纪不忧何曾受过这种冤枉,怒道:“我……”心中惶急,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溶溶见他如此气得脸都白了,心中得意,笑道:“你老在这儿慢慢回味,我走了。
当下不理纪无忧如何气恼,到市集上逛了半日,正不知该去何处,却见前面一对年轻男女,说笑着并肩而行,神态亲热。那少女嘴角含笑,眉目蕴情,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黄毓昭。溶溶怒不可遏,立时便想冲上去打他两个耳光,却觉得浑身发抖,迈不动步子,再看时人已不见了。
这天溶溶如同游魂一般,手拿着酒壶边喝边吐,手舞足蹈,走几步便跌一跤,忽觉有人来扶自己,朦胧中见是纪无忧,原来不知不觉间又走了回来。纪无忧扶她进屋坐好,叹道:“怎么喝得这么醉。”溶溶笑道:“这酒很出名的,我请你喝,对了,你是喝茶的。那个王八蛋才喝酒。”啪地一声将酒壶摔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纪无忧手足无措,只连声问:“发生什么事了?”溶溶用力抓住纪无忧衣襟,恨恨道:“你说男人是不是见一个就爱一个,是不是没一个有良心的。”纪无忧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论吧。”溶溶怒道:“怎么不是,人家对他那么好,他全没放心上,喜欢一个又一个。”
她忽然住口,盯着纪无忧道:“不过你不同,如仙都说你有定力,为什么你不要她?”她拉住纪无忧衣袖道:“为什么你不要她?”纪无忧慌忙挣脱,红着脸道:“你先睡一觉,好好休息。”
溶溶甚觉困倦,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头痛欲裂,却见自己身上盖着被子,轻轻叹了一口气。纪无忧推门走了进来,笑道:“吃点东西吧。”溶溶想起适才之事,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声,胡乱吃了些,也是食不知味。
纪无忧道:“今天八月初一,快到中秋了。”溶溶猛然想起,师父说再给自己一月期限,现在已过了好几天,虽然毒性被纪无忧控制住,可总非长久之计。缓缓道:“师叔,师祖那本药经你到底藏在哪里?”
纪无忧冷冷道:“我话已讲明。你再问几百遍也是一样。”溶溶叹道:“我师父不会罢手的。”纪无忧道:“他想要什么武功秘笈、百毒配方,我可没有。”忽听砰地一声,木门倒地,有人飞身闯进,正是贺一凡。
溶溶想不到他来的如此之快,心念电转,筹划对策。贺一凡哈哈大笑道:“你这谎话骗得了谁,本派向来传长不传幼,你算什么东西。”纪无忧道:“师尊遗命,不敢有违。师兄何必咄咄相逼。”贺一凡哼道:“臭小子拿老鬼压我,先打死你,老子再慢慢找。”呼地一掌推出,他掌心血红,纪无忧不惧其毒,却也不敢硬接,闪身避过。
纪无忧虽得师父真传,但只用心钻研医道,于武功不甚措意,而贺一凡却在江湖上博采众长,勤加苦练。两人单较功力,数十招内贺一凡便能取胜,只是他心忌纪无忧用毒,未敢近逼,却不知纪无忧不仅身上无毒,也素不使毒伤人。
溶溶见纪无忧险相环生,将桌上的脂粉向贺一凡撒去,叫道:“金蝎粉来了。”拉起纪无忧便跑,道:“你打不过他的。”贺一凡吓了一跳,不知什么巨毒,少时不觉异样,才知道受骗了,展开轻功向二人追去。几个起落,跃到溶溶与纪无忧身前,眼见后面就是悬崖,已无退路,不由得哈哈大笑。
溶溶道:“师父,药经我已经拿到了。”贺一凡怒道:“你这叛徒还敢耍弄师父,看我怎么整治你。”溶溶大叫一声,纪无忧挡在前面,一招“鹭点烟汀”直击前胸,贺一凡左腿斜踢,右掌分进,连打带消,笑道:“你这点道行,差得远了。”纪无忧几次被逼得险些掉下崖,哇地一口血喷了出来,内息窒住。
贺一凡抓落他身上的物事,正是一本药经,大喜若狂,翻了两翻,却是普通医书,不由得大失所望。上前踢了纪无忧两脚,厉声道:“快交出来,少受些零碎苦头。纪无忧呸了一口,伸手却抓贺一凡左足内踝“白海穴”,身子暴起,贺一凡不料他重伤下还有如此功力,叫道:“好小子!”左足一勾,避过这一招。溶溶却看见被血沾到的地方渐现出另外的字迹,忙拾了起来,纪贺二人相斗正紧,谁也没加留意。
又拆十数招,贺一凡渐觉不耐,叫道:“你们快出来,把这小丫头给我杀了。”纪无忧一惊:“他还有帮手!”心神略分,被贺一凡双拳击中,向崖下跌去。溶溶不及多想,飞身抓住纪无忧的手,只要贺一凡拍她一掌,两人势必都跌个粉身碎骨。
溶溶喊道:“师父你老人家大人大量,弟子实在是一片苦心。”贺一凡冷笑道:“我倒听听你三番两次救这小子,跟为师作对是什么苦心呀?”溶溶柔声道:“师祖所留的秘笈,此人最为熟悉,弟子心想倘若得到此人的信任,得知其中关窍秘法,全部禀告师父,那时自然事倍功半,如今师父误会弟子,弟子不得已只得剖明心曲。”
贺一凡道:“这么说是我冤旺你了。”溶溶忙道:“弟子不敢”只觉身子下坠,就要坚持不住了,央求道:“师父饶命!”纪无忧怒道:“不要求他,你快放手!”贺一凡笑道:“难道我会留你这个祸根么,溶溶快放手,或许我就饶了你。”
溶溶心中好生为难,若放了手,这人跟自己杀的没什么分别,倘若不放,不过和他一摔成肉饼,又有何益,这种蠢事不要说平生没做过半件,就是看见别人做了,也要耻笑一通,可是低头看着纪无忧,想起他平素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实在下不了狠心。
纪无忧皱紧眉头,叫道:“放手呀!我不用你管。”贺一凡啧啧连声,笑道:“还挺情深意重的,我成全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抬脚向溶溶背后踢去。溶溶叫道:“这书……”贺一凡看到血染字迹,忙去拉溶溶的手,却只撕下了半本书,眼见着另半本随两人直堕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无忧悠悠醒转,虽然浑身疼痛,却只是轻伤,向上一看原来壁边许多树木枝干斜逸,两人落在树枝上又弹了下来,才得不死。见溶溶躺在不远处也,也坐了起来,两人看到对方无恙,不由大喜。
纪无忧问道:“你怎么样?”溶溶“哎哟”了一声:“我腿摔断了。”这时才感到疼痛。纪无忧找了些树枝草药给她包扎好,说道:“没什么大碍,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溶溶用力一踢,怒道:“摔断腿的又不是你,当然没什么大碍。”纪无忧道:“你别乱动,否则以后走路会跛的。”溶溶吓得不敢再动,哭道:“现在怎么办呀,呆在这鬼地方,动也动不了。”纪无忧笑道:“这地方也不错,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你师父也不会找来。”
溶溶向四周一望,碧草如茵,山花似锦,景色甚是怡人,心中不觉一宽。纪无忧捡了干树枝,生火烤鱼。那鱼烤得味美肉嫩,脂香四溢。溶溶忍不住夸赞:“想不到你这人烤鱼这么在行。”纪无忧笑道:“好吃就再来一条。”
溶溶笑道:“你这样精湛的手艺,我又只吃不动,几天还不吃成肥猪一样。”纪无忧哈哈大笑。溶溶又道:“你说我师父拿到那半本书有用么?”纪无忧道:“这书很深奥,字迹不全,他一定看不懂。如果强练,恐怕会走火入魔。”溶溶叹道:“他才没那么蠢,看来咱们出去是没太平日子过了。”
纪无忧望了她一眼,问道:“刚才你为什么不放手?”溶溶淡淡道:“我说过了,为了取得你的信任,骗练功心法呀。”纪无忧叹道:“真不知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溶溶笑道:“有时我自己也胡涂了,假话说多了,再说真话人家也不信。”
纪无忧低声道:“我信。”火光照映下,溶溶见他的神情十分诚挚,心中一动,笑道:“倘若我骗你怎么办?”纪无忧笑道“你为什么骗我?”溶溶眨了眨眼道:“不为什么,只是我喜欢骗人,就像——就像那次为了药经把如仙锁到你房里。”纪无忧脸上一红,说道:“你再提那件事,我就生气了。”
溶溶偷眼看他的神色,见他脸孔板得没有一丝笑容,忽然“哎呀”叫了一声,纪无忧忙奔到她身边道:“是不是烫到了,让我看看。”溶溶见他一脸关切,生平从未有人如此对待自己,心中柔情顿生,伸颈在他脸上一吻,低声道:“傻瓜,骗你的。”一时情不自禁,不由得大羞,不敢再看纪无道一眼,转过身向里侧卧,闭眼装睡。
纪无忧半惊半喜,痴痴的如堕梦中,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心中有千言万语待要言讲,偏偏半句也说不出口。此刻清风微拂,隐送花香,溶溶也是心潮滚滚,想着不知何日能出山谷,想着遇到了贺一凡该如何应对,又想自己原只为骗纪无忧的秘芨,不料阴差阳错,竟和他一同对抗师父。最后想到毓昭,不知他此刻又和哪个姑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