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时刻,骄阳炎炎,碧空万里,一派大好风光。
简新桐端坐在铜镜前,泰然自若地看着清扬在一旁为她梳理长发。
清扬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她是否知晓前几日暗伏殿内偷窥之人便是自己。留神观察了新桐,却见她并无提防之意,心下稍安,便小心翼翼道:“娘娘可知太子殿下过几天就要出宫的事吗?”
新桐眉头一紧,随即淡然道:“殿下出宫做什么?”
清扬道:“听说是为了黄河赈灾的事。”
新桐一笑道:“殿下一向勤于政事,体恤民情,这番出宫也是为皇上分忧,无可厚非。”
清扬踌躇一下,嗫嚅道:“殿下还特意指定了苏大人同行。”
新桐心中一紧,手中的正握着的玉钗“啪”地一声折断,她怔怔地盯着清扬,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清扬似早料到她又此一问,从容道:“奴婢与皇上身边的宫女是手帕交,故此听说了。”
新桐冷冷“哼”了一声,将断钗扔在梳妆台上,漫不经心道:“那你可以转告你那手帕交,似她这般乱嚼舌根,脑袋怕是保不住了。”
清扬一惊,低下头去,偷偷抬眼却见新桐若无其事,丝毫没有为苏瑾担心的意思,心中有些焦急,不曾料到新桐会是这般反应,只是猜不透新桐的心思,也就再不敢多说什么。
正午过后,新桐忽然又来了兴致,便带了清扬和几个宫女来到御花园庆麒湖畔的香山上。
正是初夏时分,一路上落英缤纷,松荫满径,新桐伸手拂开一旁探过来的开得锦团也似的花枝,盈盈笑道:“碧涧之曲,古松之阴。这儿还真是消暑的好去处呢。怪不得皇上就喜在此乘凉。”
清扬含笑附和着新桐的话,心中一喜,看来简新桐终是放不开苏瑾。
说着话,一行人沿着石阶小道一路上了香山。
香山葱郁,湖水澄碧,苍松翠柏,秀色葱茏,天光接引,荡气抒怀。
远远地见了山腰间满眼浓得化不开的翠色中,一角红檐斜刺出来,一字排开宫女太监远远地排到了山脚下。
早有太监向李济民禀报了新桐的到来,新桐拾级而上,不到山腰的藕香亭前,李济民已经含笑迎出来。
新桐连忙见驾,口中道:“劳烦父皇相迎,折煞了儿臣。”
李济民笑道:“小桐你来的正好,今日穆师傅微感风寒,未能前来,你陪朕下几盘。”
新桐错愕道:“下棋?儿臣才疏学浅,恐怕难以胜任。”
李济民不悦道:“自家人,不许再这样打官腔。”
新桐抿嘴一笑道:“儿臣在民间时也见过人下棋,都讲究一个注,也就是输者要与赢家一件东西。父皇可有什么赐给儿臣的?”
李济民不觉失声笑道:“这算什么?还没赢呢,就开始要东西了?也罢,朕要是输了,这宫里的东西就任你选吧。”
新桐莞尔道:“父皇赏给儿臣的东西早堆满了屋了,不如父皇答应儿臣一件事吧。”
李济民问道:“何事?”
新桐抿嘴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李济民大笑道:“好好,朕就领教你的高招。”
两人说着,在亭中坐下,早有宫人将棋盘摆好,李济民便道:“朕让你执黑棋吧。”
新桐道:“我不挑颜色的,黑白都好。”
李济民一怔,但见新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顿时哭笑不得,只得打着哈哈道:“不错,不错,黑白都好,黑白都好。”
旁边的大太监黄天亮憋不住心中暗笑,这简新桐连黑子先走都不知道,真是贻笑大方,若不是皇上宠着她,为她开解,不知要丢多大脸。
新桐不知这其中奥妙,见李济民不动手,便伸手到盒里抓起一个黑子,定睛向棋盘望了望,便落到天元上。
黄天亮肚里笑得打跌,人都说“金角银边草肚皮”,开端布局都是尽量挂角,占据九星及周围,开端下在天元很难立足,相当于浪费一子,虽说也有人喜欢起步落在天元上开局,但见那新桐用拇指和食指捏子的样子,便是不会下棋的人,这一步不过是乱下的。
却见李济民含笑不语,并无讥讽之意,跟着下了一子,两人一来一往厮杀起来。
庆麒湖畔,荷风四面,清香徐来,沉香醉人,李济民望着正执子苦思的新桐,不知不觉出了神,眼前幻化出林雪意的影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小小的酒窝,醉死了自己。
黄天亮在一旁却渐渐额头冒汗,眼见新桐渐渐不似方才一般生疏,手起子落,思维敏捷,不知何时布局已成,尚且隐占优势,心中暗惊,原来这简妃故意露拙,却是此中高手。眼见皇上一副怔怔出神的样子,心中虽急,当着简新桐的面,又如何敢提醒皇上。
不知不觉,两人收官已毕,旁边的小太监上前来细细核算了两遍,才躬身道:“皇上输了两子。”
李济民心不在焉听着,眼望着新桐,笑道:“输了?”忽然一省,道:“是朕输了?”伏身望了望棋盘,半晌才起身笑道:“好啊,居然算计朕。罢了,朕愿赌服输,说吧,小桐,你想要什么?”
新桐款款起身欠身盈盈笑道:“父皇棋艺高超,若非儿臣使诈,绝赢不了父皇。儿臣这个请求不算大,也不算小,请皇上摒退旁人。”
李济民一怔,抬眼探究地看向新桐,却见她两汪乌水银似的秋水好似深不见底的深潭,直让人迷失在其间,只听着自己的声音中盅也似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没朕的口谕不得上来。”
黄天亮心存疑惑,但只得领命带着众人出了亭,远远地候着。
新桐见众人离开,才上前来,对着李济民轻声说了几句话。
李济民面色陡然一变,失声道:“这如何使得?”
新桐丝毫不退让,立刻道:“皇上金口玉言,怎可反悔?而且只要皇上允许,新桐绝不让他人知晓,不会出纰漏的。”
李济民怔怔看着新桐,见她一脸倔强的表情,心中忽然一软,半晌长长叹了口气道:“罢了,就依你吧。”
新桐大喜,伏身跪倒拜道:“谢父皇,儿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