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中,李济民忧心忡忡地望着正在颦眉细算的邓华清。许久,邓华清才停下手中的八卦爻相罗经盘,抬头看向李济民,面容惨淡。
见了邓华清这惨然的眼神,李济民心中已经明了,难以置信地问道:“竟有这样凶险?难道是避无可避吗?”
邓华清面色惨白地摇了摇头,忽然抬手捂住双颊,痛苦道:“皇上,怎么算都是死劫,血光之灾无可避免,皇家将有大难了。”
李济民心中一凉,他与邓华清相知相守这许多年,知道若不是卦象凶险万分,她断不会如此绝望,一时间心中沉重万分,竟不知说些什么安慰邓华清好了,眼见邓华清跌坐椅上,浑身战抖不已,叹息一声,缓步上前,半俯下身轻轻揽住邓华清的绣肩,长叹道:“罢了,该来的就来罢,但尽人事,个凭天命吧。”
邓华清回首将脸庞埋在李济民怀中,泣道:“臣妾学艺不精,但有师父一半的本领,也不至于只看得出血光之灾,却不知应在何处,又如何避免。臣妾愧对皇上。”
李济民摇头道:“华清你不必自责,师父那样的奇人,岂是我等可及的。你也尽力了。师父曾给我们每人留下一段偈语,不论我们如何小心,二皇弟仍是应验,可见上天早有安排,我们但听天命吧。”
邓华清止住泣声,喃喃念了几句偈语:
嵩高至于天,不足恨无缘。一朝风云起,恩怨皆不见。
心地须教合死灰,藏机泯迹绝梯媒。芳兰只为因香折,良木多从被直摧。
人世一贵复一贱,怨由心生起波澜,如是冰水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城府算尽机关,成姻结子不难。谁知终难如愿,只叹镜花水幻。
恩怨皆由姻缘起;会合别离难得久。堪破红尘繁华落,青灯独伴古来稀。
说完邓华清仰头看向李济民,轻声道:“难道这一朝风云就要起了吗?”
李济民默然看着邓华清,许久拉过她的手,道:“既是想之无用,不如听天由命吧。朕只求天下不乱,百姓不致流离失所就好。”
两人沉默相对,心情沉重。半晌李济民才道:“我们回去吧。想必芙儿也等得急了。”
邓华清轻轻点了点头,起身随着李济民向殿外走去。
大红雕花的殿门吱呀一声地打开,正午时的骄阳烈烈地射进大殿,邓华清眯起眼睛,抬手当在额前,向外看去,刺眼日光中,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猛然挣开李济民的手,转身向殿内奔去。
李济民吃了一惊,回身看去,见邓华清正急急地拨动罗经盘,心中一喜,回身吩咐殿外等候的宫女太监道:“关上门。”转身回到邓华清身旁。
不多时,邓华清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狂喜之色,道:“皇上,皇家尚有生机。”
李济民喜道:“生机在何处?”
邓华清道:“落在一女子身上。从卦象看来,此人与皇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却非皇家血统。最重要的是,此人最近好像身陷囹圄,刚刚解足不久。”
李济民心中又喜又惊,对上邓华清的目光,两人异口同声叫道:“芙儿!”
景阳宫内,内殿中,寂静无声,绮旎春光无限。黄香梨木的八步大床上,新桐静静地仰卧,李东皓仍伏在她身上,带着强烈男子气味的气息在她耳边均匀地一吸一呼,带起丝丝秀发,有些痒。
新桐忽然觉得身上有些软,竟懒懒地不愿动弹,心情奇怪地矛盾起来,一时恨不得立刻将李东皓推开,离得远远的才好,一时又隐隐盼着这一刻不要这样快地过去。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一股热流从丹田升起,忽如潮水汹涌澎湃一般涌上四肢,新桐手指微微一颤,恢复了气力。
新桐急坐而起,一把推开了李东皓,几下退到床脚,蜷膝缩成一团,心头一阵狂跳,竟是止不住的微微战栗起来。
半晌新桐渐渐镇静下来,瞪眼看着床那边被她推得四脚朝天仰卧在床头的李东皓,小心翼翼地探身过去,发觉他面上带了满足的笑意仍在沉睡,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细细回忆方才情形,仍是心有余悸,若不是拼得筋脉受损,强行以内力为导,疏通上臂筋脉,危急中探手入药囊取了一粒曼荼罗丸,而今早已铸成大错。早将自己骂了万遍,怎么不好,竟去招惹这个魔星。原本只想激怒李东皓,让他不在踏足自己的寝宫,好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谁知却是弄巧成拙,哪里知道李东皓竟是这样一个不好惹的人物。而今这个场面,自己该如何收场呢?
新桐苦笑着摇摇头,作茧自缚说的恐怕就是现在这个情形了。
颦眉细思了半晌,新桐忽然得了一个主意,细想一番觉得这般做法也没什么不妥。回头见李东皓仍在沉睡,料想这曼荼罗粉的药力没有三个时辰也不会解,于是站起身,整理好衣衫,举步走出寝宫。
殿外萼朱与众宫女太监都已候得焦头烂额,只怕新桐若有任何闪失,皇上绝不能轻饶了众人。但无李东皓的命令,谁也不敢贸然进入殿内。此时一见新桐安然无恙地出来,都不约而同出了口气,萼朱更是跑上前来,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新桐微微一笑,吩咐道:“殿下正在休息,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你们小心伺候了。萼朱,你随我来。”说着话转身拂袖而去。众人如梦方醒地一窝蜂挤进殿内,伺候李东皓去了。
天色已晚,坤宁宫中灯火通明,邓华清无心用膳,随意用了些珍珠米粥,便命人撤下。心事重重,不知不觉对着烛火发起呆来。
一个宫女悄然进来,细声禀报太子妃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邓华清怔了怔,完全没料到此时简新桐会来造访,半晌才道:“快请。”
那宫女答应了转身出去。蕊珠探究地望向邓华清,问道:“娘娘,太子妃会不会是因为早上公主的事?”
邓华清摇头道:“看那简新桐也是个精明的人,不会做什么傻事的。我们便静观其变好了。”
说着话,新桐已带着萼朱迈步进来,一见了邓华清款款施礼请安。
邓华清忙上前扶了新桐,拉着她的手一同回到榻旁坐下。新桐连忙推辞,邓华清再三携她,方才挨着邓华清坐了。又半侧过身子,问道:“母后,儿臣此来是想看看芙儿妹妹。今早儿臣惹了妹妹生气,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不知现在妹妹可好?”
邓华清拉着新桐的手叹道:“皓儿真是有福,娶了你这么通情达理的女子。芙儿真是不懂事,你也不用太迁就她。煞煞她的性子也好。”
新桐忙摇头道:“母后快别这么说,折煞了儿臣了。其实说起来,太子殿下与芙儿妹妹青梅竹马长大,有此情分也是自然。儿臣入宫以来,也是知晓了七七八八。儿臣这次来,除了想看看妹妹外,还想求母后应允一件事。”
邓华清“喔”声,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