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昏昏沉沉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每次呼吸都好像是酷刑一般,明明听见有人在耳边呼唤自己,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挣扎半天,只觉得仅有的一点意识渐渐远去,包围自己的又是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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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嫣看着展昭憔悴苍白的面容,愁眉紧锁,心头酸楚,两行珠泪忍不住从眼中滑落,正落在展昭那犹自昏睡的脸上。“巧嫣姑娘,你已经守在这里三天三夜了,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倘若展大人尚未苏醒,你又病倒,那该如何是好?不如先下去休息吧。”公孙策在旁边看得不忍,出口劝道。“公孙先生,你明明已经给师兄灌了药,又施了金针,他怎么还是昏迷不醒呢?他、他会不会永远这样下去?”巧嫣颤抖着声音问,不敢相信自己武功盖世,英姿勃发的师兄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若不是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简直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唉,展大人这伤着实凶险呀,”公孙先生叹了口气,说道:“他身上中的毒倒不难解,可那支□□入体足有三分,伤到了经脉,又未能及时止血,以至失血过多,才导致昏迷不醒。他服下我的药之后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可到底何时能醒来,我也说不好。”说罢,又摇了摇头。
巧嫣听了,心里一痛,又忍不住抽泣起来。公孙策见状,只好劝她说:“你也不必过于忧虑。刚刚包大人已经来过,听大人说土番曾进贡过一只天山雪莲,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现藏于大内。大人明日就向皇上奏本求药,但愿陛下念在展大人忠心为国的份上,赐下灵药,好让展大人早日醒来。”巧嫣知道包大人一向清廉自守,从不以权谋私,如今为展昭向皇上求药,实在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自己也不好过于纠缠。强忍心中悲痛,点了点头,冲公孙策深施一礼,“有劳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费心了。巧嫣在这里守着就好,公孙先生连日劳苦,请回去休息吧。”公孙策知道自己此时留下也没有什么帮助,又劝慰巧嫣一番径自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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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身子仿佛不受意识的控制,无奈的随着暗黑色的波浪浮沉,时而被拽到谷底,时而被推上浪尖,拼命划动手臂,想要挣扎着上岸,可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岸在何方?不,我不甘心,来人啊,救救我,我在那里,想要喊叫出声,嗓子却仿佛吞下了烧红的热炭,疼得张不开口。突然,一股清凉的液体灌入口中,烧灼的嗓子立刻不那么痛了。紧接着又感到一股绵长温暖的气流从灵台注入,渐渐通入四肢百骸,周身困扰的疼痛仿佛淡去许多,说不出的舒服轻松。是谁,终于有人来救我了吗?失去的感官终于又回来了,鼻子前萦绕着淡淡的幽香,那么熟悉,仿佛小时候娘亲衣襟上别着的栀子花,那时候自己就爱被娘亲拥在怀里,闻着淡雅的花香,心里有说不出的踏实。
无边的黑幕终于被扯开了一条裂缝,展昭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睛,只见一轮满月透过窗子撒了一室的清幽,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出这是自己的房间,他迟钝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夜探庞府,中计受伤的事情,那么,我现在应该安全了。
“你终于醒了。”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飘过来,展昭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偏过头一看,月光中一个人影立在自己的床头,正俯身盯着自己,五官精致的仿佛是世上最好的丹青手用最高超的技艺画成,那淡雅的幽香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你是谁,是神仙吗?扑哧,那人一笑,一瞬间春花绽放,“展大人真会开玩笑,你不会病的连我也不认得了吧?”啊,是她,君天赐。展昭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刚才恍惚间的胡言乱语,苍白的脸上悄悄爬上了一抹红晕,幸好室内光线昏暗,君天赐没有瞧出来。
“君教主怎么到这里来了?”展昭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刚一动身,伤口就一阵钻心的痛。君天赐抢上一步,扶他坐好,又取过枕头垫在他的背后。才说道:“我知你这次受伤不轻,特地来看你,可你这屋里热闹的跟赶集似的,我又不好曝露身份,才一直等到你那好师妹离开。她对你到是一往情深呢。”“教主取笑了。我和她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其他。”展昭脸一僵,不知为什么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
君天赐在床边坐下,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展昭的手腕,展昭一惊,刚要挣开,却发现天赐脸色凝重,神情专注,才知道她并无恶意,只是给自己诊脉。良久,天赐才松开手,徐徐说道:“脉象漂浮无力,内息时断时续,是失血过多之兆。你重伤后又强用内力,没有及时救治,公孙策的药虽然用的不错,但若不精心调养,只怕于内功有损。”展昭早知天赐是文武全才,不想她于医道也颇有心得,暗想,她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君天赐诊罢脉,知道展昭性命无虞,担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听属下回报说展昭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自己只觉得心烦意乱,什么事情都作不下去了,只想赶紧过来看他。在记忆中,自己还从来没有这样牵挂过一个人,这样的感觉让自己感到恐惧。师父曾经说过,作为一教之主,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感情控制自己,否则就会给敌人以可乘之机,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实际上,在此之前,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可如今,自己不顾危险,不避嫌疑,孤身潜入开封府只为看他一眼,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自从遇见他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对头了呢。
展昭看着天赐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知她在想什么,实际上,他也不想知道。听她说特地来看自己,自己心里突然涌出无法形容的喜悦,脑子里反复盘旋的只有这句话,她是来看我的么?她关心我,她知道我受伤了,想到这里身上的伤口仿佛也不那么痛了。月光映在她脸上,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越发衬的她肤光胜雪,美艳不可方物,偏偏眉宇间又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一股凛然英气,当真雌雄莫辨。身着男装尚且如此,若她换上女装还不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展昭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美与不美,是男是女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深夜探病也只是出于朋友之义,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偷偷看天赐一眼,见她只顾低头沉思,不像瞧破自己心思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一时两人无语,屋内被和谐静谧的气氛笼罩着,谁都不想先出声破坏它。半响,天赐才站身来,负着手,站在屋中用眼扫了一圈,对展昭说:“我看你这四品官当的也没什么意思,这屋子阴冷潮湿,连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包大人就是这么体恤下属的么,真不知你为什么还给他这么卖命。”展昭也不恼,谦然一笑,道:“包大人清正廉洁,自己也是十分节俭。我长年奔波在外,家里有张床睡觉也就足够了,不需要太多东西。倒是你特意来看我,我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实在是怠慢了。”
“别的没有倒也罢了,可如今你重伤在身,身边怎么也没个照顾的人,这样下去伤什么时候才能好。”话虽然说的不客气,可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展昭还是觉得心中一暖,接口道:“多谢你挂心,公孙先生和我师妹都会照顾我的,再说我受伤也不止一次了,习武之人没有那么娇弱。”天赐显然并不认可展昭的回答,说道:“公孙先生一个大男人,怎么懂得照顾人,况且他又不能时时守在你身边;至于你那个师妹,见你受伤也只会哭哭啼啼,不是个能担大事的。”顿了一顿,又说:“其实,我今天也是来向你辞行的。”“怎么,你要走?”闻听此言,展昭不由得心里一阵失落。“是,我在京城已经耽误太久了,教中尚有许多要务需要我回去处理,明早就要启程。明天我会送些东西过来,你莫要推辞。”“那好,你一路保重,可惜我不能给你送行了。”展昭尽量平静的说。
天赐走到窗前,又回头看了展昭一眼,说道:“你也保重,静心养伤要紧,其他的事交给我。若有需要你知道怎么联络上我。”说完,推开窗子,纵身一跃,仿佛一道清风飘出窗外,闪了一下,就不见了踪影,只余窗外的柳枝,想是被她的衣襟带到,兀自一阵飘摇,但渐渐的也静止了。
她走后良久,展昭还呆呆的注视着床前那一大片银霜,若不是空气中仍然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真以为刚才不过是一场梦境。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的心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的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