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将尽,已是秋初,桂子的清香虽然仍不时在空气中弥漫,却也挡不住飒飒秋风将树叶染黄,不是几片半黄半绿的叶子打着旋从枝头飘落下来,静静躺在车马行人往来不绝的路上,渐渐腐烂变色归于尘土。
此时,入川的官道上双人两骑慢慢行来一男一女。男的相貌俊朗,马上身姿挺拔,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身穿一件黑色滚银边外袍,腰间束了一条用同样银色布料编成的带子,来来回回在腰上缠了三圈,甩了一尺多长的穗子斜斜垂在腰侧。此时他单手控缰,神态随意,好不潇洒。在看旁边的女子,杏眼桃腮,娇俏可人,穿一件淡紫色的衣裙,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左顾右盼,笑语嫣嫣。两人可谓男英女丽,在车马往来不绝的官道上颇为扎眼,引的行人纷纷侧目。
那少女盯着身旁的男子良久,忽然噗哧一笑。那男子早被她盯得不自在,见她如此,故意板起脸来,斥道:“紫菱,你这丫头一路行来鬼点子不断,现在又想算计我了么?”紫菱一笑,故意作出害怕的样子,撒娇似的答道:“我那敢呀,展爷,这回您可冤枉人家了。”
原来这二人正是南侠展昭和丫环紫菱。只因展昭的伤势已经痊愈,他知紫菱身份尴尬,不便继续留在府中,可她一个弱女子,又从未出过远门,若让她一人回去,心中委实难安,若托给别人照顾,又恐她身份泄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决定亲自护送她回日月教总堂,更何况自己此番伤重多亏教主君天赐援手赐药,自己也该当面谢过。因此跟相爷告了假,携紫菱踏上入川之路。
紫菱起初对展昭颇为敬畏,谨言慎行,待相处久了,发现他心底慈和,待人宽厚,从来不摆架子,是最好伺候的主子,因此也就放肆起来,时不时开几句玩笑,展昭为人本就随意,见她如此,反而开心,直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妹子一般。果然,紫菱这一撒娇,展昭的脸就绷不住了,也笑道:“那你尽盯着我看什么?”紫菱嘿嘿一笑,“我是想呀,果然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展爷本就精神,如今被我这么一打扮又俊朗了十倍,那路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往你身上瞥呢。展爷,您打算怎么赏我呀。”展昭听了,俊脸一红,“胡说什么呢,我本说那些旧衣服就挺好,你竟背着我偷偷扔了,又做出一堆给我,我一个大男人,怎么穿的过来。”“是,是,展爷一表人才,原本就不靠衣服装点,就和我们教主一样,都是一流的人品,人中龙凤。”紫菱摇头晃脑的说道。提到那个人,展昭心中一暗,叹道:“你们教主确实当得起人中龙凤四字,我又怎么能跟她比。”
正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天台山脚下的邛崃镇。此镇乃蜀中重镇,交通发达,商贸繁华,人口稠密,乃是上山的必经之地。一进入镇子,紫菱就取出一块紫铜腰牌挂在身侧。展昭知道此地已是日月教的地盘,自有他们的联络暗号,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因此并不多问。
果然,两人刚刚下马在一个茶寮坐下,就有一个身穿劲装,腰系宝刀,三十多岁的汉子向他们走来,身后还跟了四五个黑衣短打的随从。那人见了紫菱一拱手道:“紫菱姑娘,别来无恙。”紫菱站起身来回了一礼,答道:“紫菱见过方堂主。奴婢刚刚完成任务归来,烦请堂主安排回山复命。”那人点点头,答道:“应该的,教内早接到飞鸽传书,教主已经吩咐兄弟们等候多时了。”说罢用眼角扫了一眼展昭,淡淡地说到:“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南侠展昭吧。”展昭自始至终即不抬眼也不开腔,只默默的喝茶,现在听他问道自己,才缓缓起身,拱手道:“不错,正是在下。”紫菱赶紧给介绍道:“展大人,这位是我教内刑堂的方堂主,我们此番上山都要听他的安排。”听紫菱说毕,展昭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汉子,看他三十出头,肤色黝黑,五官深刻,颇有风霜之色,眉间紫气氤氲,目中神光内敛,看似随意的一站,身上却无半分破绽,心知是一流的高手,不由心生敬意,又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方堂主,失敬,失敬。”那边方天正也完成了对展昭的估量,眼中亮光飞快的一闪,回礼道:“久仰,久仰,南侠果然英姿不凡。”他自始至终都不称展昭大人,显然对展昭的官场身份不以为然。
方天正说毕,一摆手,早有两个随从将二人的马牵来,“时候不早,二位还是早些随我上山罢,也免得教主挂念。”紫菱和展昭当然没有异议。众人纷纷上马,穿过镇子,沿盘旋的山道直往峰顶而去。方天正一路上再没有多说一个字,绷着脸在前面带路。紫菱过意不去,时不时给展昭介绍一下山间的地名、风景,展昭知她好意,不时附和着赞叹一番。
行了大约两个时辰,终于到了天台上的主峰,也是日月教总堂的所在地挂月峰。展昭抬眼望去,只见青峰高耸入云,山腰雾气缭绕,地势险峻,风景清幽,中有层层楼台,沿山势而建,错落有致,独具匠心,仿佛人间仙境。展昭正感叹,方天正等人已下了马,对展昭说道:“前面山势险峻,马上不去了,展大人不介意习练一下轻功吧。”说完,也不待展昭答话,抱起身边的紫菱,运起轻功,竟自先去了。展昭苦笑一下,知道此番前来难免有人找自己的麻烦,没想到这么快,也顾不得细想,也运起轻功,紧随方天正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到达总堂大门前。其实若展昭全力施为本可超过方天正,但他向来没有争胜之心,何况方天正手中还带了一个人,自己胜之不武,因此故意略微落后一些,给他个面子。
方天正是堂主,在教内身份超然,不需通传,直接进了大门,一直走了半个时辰,又过了四五道门,想是到了教主的私地了,才有人出来拦住。展昭见那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黑色的劲装,袖口处绣着暗红色火焰花纹,腰上束了巴掌宽的暗红色缎带,更衬的宽肩窄腰,身资挺拔,手中提了一把长剑,向方天正施礼毕,抬头时似乎不经意的向自己看了一眼,展昭不由得身上一凛,心道此人好大的煞气。只听方天正说道:“阿冰,教主等的人我已经带到了,你领他们进去,若教主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回刑堂了。”阿冰低眉垂首,恭恭敬敬的答道:“是,教主命我转告堂主,眼下没有别的事,堂主自便即可,至于紫菱和展大人,教主自有安排。”
待恭送方天正离去,韩冰对展昭一施礼,说道:“教主知展大人已到,奈何此时书房内还有些别的客人,一时难以抽身,请展大人见谅。教主知大人远来辛苦,请大人今晚暂且休息,待明晨再与大人相见。”展昭也不介意,道了声有劳,随着两个小丫环自去客房,紫菱则跟着阿冰进了内院。
展昭随着两个小丫环七转八转,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院门上三个字“洗月轩”。院子不大却也雅致,有个小花园,种了些时令花卉。推开正房的屋门一看,一通三进,中间是客厅,左边卧室,右边书房,陈设并不奢华却足显精致。其中一个小丫环对展昭一施礼,说道:“我二人是专门分配来伺候展爷的,我名叫秋月,这是我妹妹秋荷,我们就住在旁边的厢房里,展爷有什么吩咐只管唤我们。”说完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秋月带人抬了洗澡水来,伺候展昭沐浴更衣。展昭浴罢又随便用了些饭菜,就说自己要歇息让她们姊妹下去了。他赶了一天的路,又被逼着和方天正比试了半天轻功,确也乏了,遂信步进了卧室,只见房中一个红木雕花大床,特别的宽大,看上去就是睡三个人都嫌富裕,上铺着锦被软衾,芙蓉纱帐,团花绣枕,床头案几上还有一个羊脂玉香炉,里面正烧着凝神安眠的香。展昭心想此间主人想的也真周到,只是明日见面,不知又是什么光景,她为何找借口今日不见自己呢?思来想去,对明日的会面既期盼又忐忑。忽然又觉得自己十分可笑,自己做事何曾这么畏首畏尾过,既来之,则安之,该来的自然会来,何必愁在前头。遂宽衣解带,上床就寝,那大床果然十分舒服,一夜好眠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