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天下第一名刹”的少林寺位于嵩山五乳峰下,始建于北魏,距今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不仅是声誉显赫的禅宗祖庭,更被尊为天下武学的宗师。君天赐的师父前教主君行健向来眼高于顶,狂放不羁,不把武林白道英雄放在眼里,却唯独对少林寺方丈智空大师的武功与为人敬佩有加,两人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在武学上却惺惺相惜,引为知己,交往多年。遵其师训,君天赐见到智空大师都是执晚辈之礼,恭敬有加,说实话她此次肯赴约很大程度上也是看在智空的面子上,否则以天赐的脾气又怎肯向自己一向看不起的白道各派低头。
少林寺巍峨的山门已遥遥在望,天赐命众人下马步行上前以示恭敬。早有小沙弥入内报知方丈及主事的长老们,天赐等人还未走到门前,只听轰隆一声,中门大开,当先一人率众而出,身批大红袈裟,高大魁伟,雪白的长眉垂过眼角,年逾九十仍然面色红润,竟是智空大师亲自相迎。天赐见大师亲自出迎,心知这一方面是由于大师为人谦和,无门第之见,另一方面足显大师力促和解的一番诚意,心中感动,紧走几步,躬身施礼道:“有劳大师亲自相迎,晚辈愧不敢当。”智空亲手相扶,笑道:“教主少年英雄,地位尊崇,不必如此客气。令师有徒若此,足慰平生,实在是羡煞老衲了。”说罢哈哈大笑,声若洪钟。天赐也笑道:“经年不见,大师的精神越发健旺,真乃我武林之福也。”又说:“晚辈此次前来,偶遇南侠展昭,我二人一见如故,因此晚辈擅自作主邀展兄同来赴会,事先未曾禀明,还望大师见谅。”“哦”智空闻听面露异色,“南侠么?”展昭赶紧上前施礼道:“展昭见过大师。”智空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笑道:“哈哈,十多年前嵩山武林大会,你曾随你师傅同来,那时你还是个垂髫孩童,如年已经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南侠,后来听说你又入了公门,辅助包大人济世救民,今日再见果然已是一派英雄气概,好,好呀。”说罢,一手拉了天赐,一手拉了展昭,同入山门。
天赐、展昭随智空来到迎客厅,只见厅中早已有不少武林人士落座。其中地位最高的当属武当派掌门松龄道长、峨嵋派掌门静严师太、点苍派掌门范屺宗、青城派掌门逍遥子,崆峒三老等人,其他众多较小的门派不一一尽数。
君天赐是一教之主,又是今天聚会的主角之一;展昭身兼江湖和朝堂双重身份,乃当今天子亲封的“御猫”,均身份超然,因而智空引二人在上首落座。待智空将二人的身份介绍完毕,不少人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一来天赐虽然威名赫赫,江湖上见过其本来面目的人却不多,(事实上见过她本尊的人大多成了她刀下厉鬼),许多人没想到传说中杀人如麻,做恶多端的魔教教主竟是如此谪仙般的人物;二来久闻南侠展昭当年行走江湖时也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子,为何今日与这妖人混在一处,莫非也是被他“美貌”所惑?
一时间或不屑、或垂涎、或仇视、或揣测各种各样的眼神集中到天赐身上,她承受着众人的目光坦然自若,待智空大师话音一落,立刻起身向周围微一拱手,朗声说道:“君某此番受智空大师之约,与诸位齐聚少林,共谋大计,深感荣幸。我教自创教以来因行事特立独行,与白道武林颇有些误会,多年来大小冲突不断,双方互有损伤,思之实非我中原武林之福,家师在世时便常常对此耿耿与怀。适逢当前国家内忧外患,我等更不该再做圉墙之争。因此君某今日心怀诚意,希望与诸位在座英雄一道共创我中原武林的太平盛世。”
天赐话音刚落,点苍派掌门范屺宗冷哼一声,说道:“话说的好听,难道我们白道武林多年来被魔教所杀的英雄竟全部枉死了么?”他今年五十六岁,与魔教打了半辈子交道,手下弟子死伤在魔教手中颇多,因此心中忿忿,对魔教的敌意也颇深。听他此言,天赐脸色一凝,言道:“范掌门此言差矣。白道中人为我教所杀的是不少,难道我教弟子被白道所杀的就少了么?同样是活生生的人命,同样有父母妻儿,又有什么不同?正是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人间惨剧,君某今日才不畏险阻而来。范掌门若执意在此事上纠缠,恐怕今日之会也难有结果。”闻听天赐之言,松龄道长微微点头,起身稽首道:“无量天尊,君教主此言有理。既然智空大师邀我等前来,我等还需放下执念,着眼大局,以免大师的一番美意付诸流水。”
松龄道长和智空长老同为武林的泰山北斗,又是多年知己好友,二人对今日之会早有默契,此番话一出,范屺宗再心怀不忿也只好暂时闭口不言,只冷了一张脸看也不看天赐一眼。他在那里横眉冷对,却不知他的宝贝儿子少掌门范青彦却早已意乱神迷,一双眼盯在天赐身上恨不得穿个窟窿,今日见那人头戴玉冠,身穿貂裘,目若剪水,脸似芙蓉,风度翩翩,真个让人心痒难耐,暗想自己府中所有的姬妾、男宠加在一块也比不上他一个手指头,怎奈此人偏偏是那魔教教主,地位尊崇更兼武功非凡,自己的一点痴心恐怕终成泡影,奈何,奈何。眼见天赐与展昭两人坐在一块,不时低语商谈,不知说了什么竟令天赐颔首而笑,范青彦更觉心中酸涩非常,同样是白道出身,凭什么展昭竟可得他青睐,与他如此亲密,却一眼都不看我,难道两人早有苟且?哼,展昭呀展昭,你平时自负侠名,看我不起,如今也不过如此,若是教我拿到把柄,他日定叫你身败名裂。
范青彦正胡思乱想,忽听门外一声暴喝:“君天赐你这个畜牲,给我滚出来!”在座众人闻听一愣,暗想何人如此大胆,敢公然向魔教教主挑衅,看来今天少不了一翻热闹,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等着瞧天赐的好戏。此时只见一五十多岁的老者风尘仆仆走进大厅,此人身材高大瘦削,鹰勾鼻子,五官轮廓颇不似中原汉人,身后还跟了个年青男子,五官与那老者肖似,面露凄然愤恨之色,看来刚才那一声是这年轻人发出的。那老者冲年青人一摆手,示意少安毋躁,冲厅中众人团团抱拳道:“叶天成路远来迟,还望诸位英雄海涵。此乃犬子叶飞,只因与魔教的君教主有些私怨,还请教主站出来给个交待!”措辞客气,语气却凛然生威。
展昭见来者竟是昆仑派掌门叶天成及其子叶飞,二人语气不善竟似与天赐有着什么深仇大恨,心中诧异,转头去看天赐,见她也面露惊异之色,与展昭对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展昭心下稍安。只见天赐从容起身,向叶天成一拱手道:“叶掌门,本教与你昆仑派素无瓜葛,本座也自问与叶掌门你及令郎在今日之前从未谋面,不知你口口声声的私怨是指什么?令郎语带侮辱又为何来?你今日若不给我个交待,只怕我的兄弟们也不依呢。”
“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牲还有脸在这狡辩,你自己做得事自己清楚,今天我要为小情报仇!”那叶飞见了天赐早气的双眼通红,五官扭曲,恨不得立刻把他砍作十七廿八块,拔剑就冲了上去,天赐淡淡一笑,竟躲也不躲,此时唯展昭离天赐最近,眼见那剑便刺到胸前,再也按奈不住,白光一闪,巨阙出鞘,在天赐胸前一寸之地将剑架住,“叶兄且慢动手,在下有话说。”“你是什么人,少管闲事,滚开!”叶飞眼见得手竟被人拦下,暴怒非常,想抽剑在劈,那剑竟似被压上了千钧之力怎么也抽不出来,“飞儿,不得无礼。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应该是南侠展昭,展大人吧。”叶天成怕自己儿子吃亏,赶紧来到近前,冲展昭一拱手,“展大人既已身在公门,这江湖的闲事还是不要费心了。”“叶掌门好眼力,”展昭也见好就收,内力一撤,让叶飞将剑收回,反手收剑入鞘,冲叶天成微微一笑,说道:“展某身在公门,自然不算是江湖人了,可这些年来武林纷争不断,普通百姓受累不少,试问展某身在朝堂又怎么能不管呢?叶公子与君教主到底有何仇怨,还请言明再动手不迟,否则展某也不能坐视杀人而不理。”说罢转身回座,顺便狠狠瞪了天赐一眼,天赐则回报他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并在他转身的瞬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就知道你会出手的。”展昭心中更气,明知道她不躲不闪实际上是为了拉自己下水,还是不能眼见她为人所伤,这下又中了她的圈套,这个妖女简直是个疯子,为达目的难道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叶天成听展昭这么说,冷冷一笑,说道:“好,展大人果然公正严明,那么试问如果有人强抢民妻,逼死人命,展大人是否也会秉公执法,将此人缉拿归案呢?” 展昭听了心中一惊,说道:“那是自然,不过还请叶掌门把话说明白,是何人做下此事,可有人证物证。”“就是君天赐这个畜牲,”未待叶天成开口,叶飞愤愤地说道:“我和小情自小订婚,本该今年八月十五完婚的,八月初我亲自前往泸州温家堡迎亲,岂知走到半路竟发现花轿倒于路旁,中间空无一人,送亲的人也皆被杀死,唯有老管家还剩下一口气。他临死之前告诉我他们半路入住客栈时,小情不幸被什么日月教主看到,那畜牲色心大发,竟公然上前调戏,大家唯恐沾惹麻烦,不敢住店连夜赶路,谁知还是没有逃过那魔头的毒手,他带了人马赶来杀光了送亲的人,抢走了小情。我听了心急如焚,赶紧沿路寻找,等感到客栈时发现、发现小情不堪受辱,竟已经自尽在房中了。”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强抑心神,才接着说道:“我岳父得知此讯,急怒攻心,竟也跟着去了。我办完了两人的丧事就与父亲四处追查魔教教主的下落,谁知他狡诈多端,又势力庞大,竟近身不得,得知今日少林之会他必至,我和父亲才千里赶来,只为了给我未婚妻一家讨个公道。诸位白道英雄,你们说此人该不该杀?!”
众人听了此惨事纷纷摇头叹息,议论纷纷,或疑惑或谴责的目光投向天赐,眼下叶氏父子言之凿凿,且看君天赐如何回应。哪知天赐只是简单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没有做过这件事。”叶飞气的破口大骂:“王八蛋,你当然不会承认了,我现在就杀了你!”话音未落,只觉一道劲风从侧面袭来,耳听父亲焦急的喊道:“飞儿小心!”暗道不好,赶紧使一个铁板桥,眼前寒光闪过,嘭的一声一支袖箭牢牢地钉在大厅的柱子上,接着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要想活的长就管好你的嘴,再不干不净的侮辱我家教主,我就要你的命!”叶飞转头一看,说话的人站在天赐身后,容貌平平,面色苍白,若不是那冰冷的气息,都让人觉察不到他的存在。叶飞知道此人必是天赐的手下,大吼一声就要上去拼命。
展昭见出手的是独孤剑,而天赐依然闲闲坐着,并没有约束手下的意思,心中大急,知道叶飞绝对不是独孤剑的对手,赶紧起身站在两人中间,说道:“叶公子少安毋躁,展某相信此事绝不是君教主所为。”“他说不是你就相信,你凭什么?”叶飞恨恨地问道。“这……”虽然叶飞刚一张口展昭就知道天赐绝对与此事无关,可自己的理由又实在无法公之于众,总不能告诉他们天赐实际上是女扮男装,请问一个女子又怎么可能□□另一个女子呢?因此叶飞一追问,展昭不禁一时哑口,不知该如何回答,无奈之下只得反问回去:“那叶公子坚持说是君教主所为又有什么凭据呢?”“哼,我当然有。”现在叶飞已经认定展昭和君天赐是一伙的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黄灿灿的物事向众人一亮,说道:“此为魔教教主的身份令牌,乃是在小情尸体旁拾得。我已经打听清楚全教上下唯教主可用,所以君天赐你也不必找一条你的狗腿子来给你顶罪。”展昭接过那东西一看,只见是黄金铸成,中间用各色珠宝嵌成火焰图形,背面铸了阳文篆体君字,工艺精致,与天赐当初赠与自己的一模一样,心中诧异,转手递给天赐道:“君教主,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天赐接过看了看,说道:“不错,是我教教主特有的信物。不过此物我教曾赠出过不少,叶公子又怎么见得这一定是我掉落的,而不是有心人找来特意放在那里的呢?”说罢轻轻挥手将那物掷回给叶飞,叶飞一伸手接住,却见那令牌上赫然多了一个大拇指印,指纹清晰可见,仿佛是刻上去的,正惊诧间听天赐言道:“不好意思,叶公子,为防将来再有人利用这枚令牌兴风作浪,我在你的证据上稍微作了个标记,还请你不要介意。”
叶氏父子刚进厅时见天赐不过是一个年未弱冠的美貌少年,未免心存轻视,认为他不过仗着人多势众,现在初窥天赐的功力,心下暗惊,不禁暗暗揣测天赐一直隐忍不发是为何故,难道真的不是他?展昭见此趁机说道:“叶掌门,叶公子,如果你们只有这枚令牌做证据,未免不够有力,可有人证当日在客栈看到君教主调戏侮辱温姑娘?或有人证看到魔教的人屠戮送亲队伍抢走新娘?”叶氏父子听了垂头丧气的摇摇头,一时无语。
天赐见火候已到,不急不徐地说道:“不瞒叶掌门,我教近日查到有人暗中怂恿几个不成器的□□帮派冒我教之名到处为非作歹,其目的就是为了挑起武林争端好坐收渔利,背后的势力颇为强大,我教虽然抓住了几个小喽罗,真正的主使之人却一时动他不得。如今他冒我之名做恶就是与我君天赐为敌,你的仇就是我的仇,此事我一力承担,三个月内必给你一个满意地答复,否则我君天赐的项上人头任你来拿,在座诸位都是人证。”
天赐之言坦坦荡荡,掷地有声,只听智空长老唱了个喏,言道:“阿弥陀佛,老衲愿为君教主担保,叶掌门尽管放心,如此恶行我武林中人决不会坐视不管的。”智空看着天赐长大,知道他虽然性子乖张,心狠手辣,但是一向心高气傲,是决不会向不会武功的人动手的,更不屑做出强男霸女的恶行,因此也不相信是天赐所为。见事已至此,叶氏父子也不得不点头,暂时放下与天赐的仇怨。智空长老见天色已晚,众人远道而来尚未顾得休息,因此吩咐下去准备斋饭,并安排各位到客房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议。
少林寺历史悠久,庙宇宏伟,寺内院落也颇多,本来安排这些人住宿并不是什么问题,谁知唯一的问题却出在展昭身上。因展昭是临时赶来的,寺内知客僧并不知道,为防发生摩擦,也是为了尊重各派的隐私,各个门派都被安排进单独的院落住宿,轮到展昭时却发现单独的院落已经分配完毕,剩下的只是零散的房间,展昭单身一人,知客僧实在不知道该把他和谁安排在一块合适。展昭见他为难,心中不忍,言道:“小师傅不必为难,展某一向随意惯了,不如你看僧房之中是否还有空铺,能让展某有个歇息的地方也就可以了。”“这、这如何使得,展大人是我们的贵客,怎能如此慢待呢。”正争执间,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这小师傅怎么糊涂了,他和我来的自然和我住一起,又有什么为难的。”
展昭听是天赐的声音,心中一喜,回头冲她说道:“这恐怕不太好,我毕竟身在公门,只怕你的属下看了我碍眼,到时让你为难。”“哼,言不由衷,”天赐瞥他一眼,说道:“我今天看了一天假脸,听了一堆假话,已经厌烦透了,现在你又和我来这个,房间我已经让他们准备好了,你爱住不住。”说罢转身而去。展昭被她抢白一顿,嘿嘿一笑,也不恼,乖乖跟在身后向她的院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