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南方的天气已然颇为暖和,即便此时已是黄昏,一阵湿润的南风吹来,倍感温柔和煦。此时,就在西湖柳荫处,一位蓝衣少侠手提长剑面对一倾碧波正在沉思着什么。此人丰神俊朗,气质娴雅,惹得过路的女子纷纷回首,只可惜他浑然不觉,眉头深锁,只顾想自己的心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侠展昭。自来到杭州府已有半个多月,四处奔走,却还是没有什么消息。今日心中烦闷,索性将公务放下,便装到西湖一游,本想疏解心怀,可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案子上。
正愁烦间,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阵琴声,展昭虽不谙乐理,可这琴声悠远高昂,有大河奔流,胸纳百川的气象,听之令人忘俗,愁怀顿解,壮志油生。用目望去,见不远处靠岸停着一只画舫,琴声正式从那里传出,心中暗想,难道是有什么高人隐士在此?脚下不由自主地向那画舫走去。待到得船边,只见舱内灯火通明,依稀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正在抚琴,一曲终了,又换一曲,风格却不相同,乐声中隐有兵戈杀伐之音,仿佛千军万马正在厮杀,到最后杀伐之音渐消,乐音变得苍凉悲壮,展昭听了不由心中一痛,忽生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之叹。正沉思间,乐声嘎然而止,一个声音自舱中传出,“外面这位兄台,你已连听我两曲,既是知音者,何不进来一叙呢?”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清朗圆润,宛若天籁,展昭一惊,心想以自己的身手,寻常武者已无法察觉自己的气息,而此人竟然连自己什么时候来的都知道,武功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可听声音却相当年轻,武林中的少年高手又有谁是我不知道的呢?
正思忖间,那人已步出船舱,站在船头,居高临下,笑吟吟的望着展昭。此刻天空中恰是一轮满月,照得岸边如白昼相仿,展昭一抬头正把那人的脸看了个清清楚楚,霎时只感到胸口一滞,喉头发干。展昭自幼行走江湖,阅人无数,见过的美人也不少,别人不说,就是那专门和展昭作对的锦毛鼠白玉堂就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可和眼前这人相比无论面容气度都差了一截。只见此人不但眉目如画,兼之身材修长,气度优雅,如水长发用一根玉簪绾起,长长的发带随风在身后飘舞,身穿一件宽大的白色锦缎长袍,领口,袖口和下摆处都用金丝银线绣着精美繁复的花纹,华丽精致世上罕见,在月光之下飘飘欲仙,观之令人忘俗。展昭今日方领会了什么是以芙蓉为面,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
展昭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傻呆呆看了对方很久,不禁暗自懊恼,心想,展昭啊展昭,此人虽然十分美貌,但身怀绝技,身份不明,你怎可如此没有定力。赶忙躬身施礼道:“在下路过此地,偶然听到公子的琴音,如闻仙乐,不由驻足,打扰了公子得雅兴,唐突之至。”
那人想是被别人这样瞧惯了,对展昭的失态也不介意,回礼道“兄台何必客气,相逢既是有缘,今日皓月当空,风景如画,我租了这只船正要乘夜游湖,你若有兴趣不妨同往,你我也好把酒谈心,岂不是一快事?”展昭见此人言语豪爽,和气有礼,也不由得产生了结交之意,遂欣然应允,“如此再好不过,叨扰了。”轻轻一个纵身,落在船头,此时与那白衣公子面对面站着,看他面容仿佛又比刚才美了三分,展昭不由得脸上一红,忙收敛心神,拱手道:“在下姓展名昭,字雄飞,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那人听了,心中暗叹:展昭真君子也,初次相见,自己身份不明也肯将真名相告,可惜我的身份现在却还不能告之于你。他也心思灵动,眨眼间就有了对策。遂也拱手道:“原来是南侠到了,在下君佑之,久仰南侠的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君佑之随即吩咐舟子开船,并将展昭让进里舱。展昭进到舱中才发现另外一人是个女子,只见她杏眼桃腮,长发松松的挽了个髻,头上只带了一朵硕大的茶花,并无其他的簪环,身穿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翠绿的抹胸依稀可见,体态妖娆,风情万种,也是天香国色,只是若站在君公子的身边就仿佛雏菊对着牡丹,立刻给比了下去。展昭见舱中有个女子,心想莫非是君公子的宝眷,略有迟疑,君佑之见展昭神色,心中明白,立即道:“展兄,我来介绍,这位姑娘就是杭州府天香楼的花魁如月姑娘,如月姑娘是我的朋友,她也久慕展兄的侠名,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来请座。”
大家落座后,君佑之又对如月说:“如月,你时常跟我提起展兄的侠名,十分钦敬,今日真人就在眼前,你还不敬展兄一杯?”如月笑道,“那是当然,就是君公子不吩咐,这酒我也是要敬的。”说罢,款款起身,双手持杯,向展昭道:“久闻展大人武功盖世,义薄云天,小女子好生仰慕,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展昭赶忙起身施礼说道:“不敢当,姑娘过誉了。”说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君佑之见了抚掌大笑,直道“好,爽快,爽快!”接着,君佑之又问展昭道:“展兄既通音律,还请对我刚才的琴技不吝赐教。”“不敢,说来惭愧,展某不过是一介武夫,哪里懂什么音律,只是刚才听君公子抚第一曲时仿佛看到大河奔流,滔滔不息,第二曲的曲风却迥然不同,隐约有兵戈杀伐之音,令人心惊。”君佑之听了一愣,说道:“展兄真是忒谦了,你寥寥数语已将我琴中之意点明,还说不通音律。第一曲名钱塘潮,是一代琴师雷仲子在钱塘观潮时有感而做,第二曲名将军令,正是奏的千军万马厮杀的场面。展兄果然是我的知音人呀!”说完又向展昭敬酒,展昭暗道惭愧,也不推辞,一饮而尽。
那君佑之不仅外表风流倜傥,而且才学广博,见识不凡,妙语连珠,和展昭二人越说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眼见船已至湖心,君佑之道:“展兄,外面皓月当空,坐在船舱中太闷了,我们不如移步到船头饮酒赏月如何?”展昭也有此意。二人正准备步出舱外,突然间,船身一阵晃动,船板的缝隙间不断有水渗进来,君佑之眉头一皱,知道事情有变,跃身到船尾一看,哪里还有舟子的影子。虽然事出突然,君佑之面不改色,稳稳立在船头,喝道:“哪里来的宵小,使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有本事出来与我较量。”话音刚落,从水中跃出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各个手持利刃,向君佑之和展昭扑来。
君佑之微微一笑,并不惊慌,侧身躲过,同时挥袖出掌,直击为首之人的面门。可刚一发力,却觉得丹田内空当当一片,半丝内力也提不起来。为首的黑衣人见君佑之惊疑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然得手,哈哈大笑道:“姓君的,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你喝了我的三步醉,内力被封,全身麻痹,现在的你和废人没什么区别,用不着我出手,我手下的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置你于死地。”君佑之知道此时极险,千万慌乱不得,遂神色不改,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易老二,区区三步醉就想把我困住,你也太把我小看了。”“不错,三步醉确实困不住你,”原本躲在舱内的如月突然走上船头,盯着君佑之,冷冷道:“但如果和我头上这朵凤舞香萝的香气配合到一起就足以让你萎顿不起了。”“贱人,原来你也被他们收买了。”君佑之此时才真正心惊。“你错了,君公子贵人事忙,当然不记得我这种小角色了,实话告诉你我的真名叫张月如,是张广之的女儿,当初你害我爹娘惨死,我侥幸逃得性命,投身青楼,忍辱负重,为的就是今天。”“原来如此,只可惜我当初一念之仁,没有斩草除根。”“狗贼,拿命来!”说着,如月突然自怀中掏出一支匕首向君佑之扑来,君佑之待她到得近前,拧身转腰,躲开匕首,同时发出一掌,正中如月胸口,如月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落入湖中。
“哈哈,姓君的,你越是催动内力,毒性就越发作的快,现在你站着都觉困难了吧?”为首的黑衣人见如月被击毙也不介意。原来他故意不阻拦如月出手就是为了引诱君佑之勉强催动内力,从而使毒性加快发作。君佑之此时的确越发感到浑身无力,头也昏沉沉的,心知自己今日恐怕难以脱身,转头低声问展昭:“你觉得怎样?”展昭摇头苦笑道:“你忘了,我也喝了酒,只是上船比你晚,中毒没有你深,但若要运功排毒至少需要两个时辰,只怕你的朋友们没这个耐心。”“既如此,一会儿你见机行事,能走便走,不用管我”,接着又面对为首的黑衣人说道:“今日你们冲我而来,我随你们处置便是,但这位朋友是我刚刚才结识的,和此事无关,你们让他走。”“哼,姓君的,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么,今日之事若泄漏出去,我这辈子都别想睡安稳觉了。”说完,指挥其余的黑衣人一拥而上,向君佑之和展昭扑来。
君佑之和展昭相视一眼,都明白此时只有拼得一刻是一刻了,也顾不得毒性发作,催动仅有的内力与黑衣人战在一起。若在平时,以这些人的身手连两人的衣角都碰不到,可今日二人中毒在先,拼尽全力也只堪堪战个平手。时间一长,二人渐渐不支,先后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