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人下朝后听了展昭的叙述,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立即命人按照展昭的描述画影图形,缉拿那两个西夏人。说来也怪,开封府上下忙乎了半个多月,竟找不到那二人的一点儿踪迹,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凭空消失了。
这一日,展昭从外边回来,刚一进府,府内管事就来禀告说今天下午有人给展大人送来一件礼物,因展昭外出公干不在府内,他已作主令人将礼物送到展昭房中了。展昭听了心中诧异,实在想不出有谁会给自己送礼。匆忙来到房里,只见一个三尺多长长方形的盒子赫然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看,竟然是自己的随身佩剑巨阙。那日在杭州被易家兄弟暗算,此剑就此失落在翠柳庄。后来公务缠身,一直没有时间找回。展昭虽然觉得高手对决,克敌制胜在于自身的武功修为,而不是奇兵宝刃,但此剑是师傅所赠,跟随自己多年,自然有感情在里面。这次宝剑丢失,自己也便扭了好一阵子。如今竟然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的欣喜难以形容。他取出宝剑,发现盒底还放着一纸短柬,打开一看,龙飞凤舞写着寥寥数字,“今日辰时,邀君醉红楼一叙,知名不具。” 展昭微一思量,心中有数,心想,这人也是个妙人,什么地方不好见面,非邀我去那烟花之地。
这醉红楼乃卞京城内第一大青楼,阁内名花如帜,陈设豪华,是达官显贵、富商巨贾的销金窟,据说在里面喝杯清茶都要十两银子,寻常人家根本不敢问津。此时已是金轮入海,明月高升,一般店铺均已上板关门,可对于青楼娼馆,却是挣钱的好时机。那醉红楼前此时更是车马如龙,人声喧闹。与别家妓馆不同,它的门前并没有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揽客人的□□,只有几个青衣小鬟,大约十五、六岁,长的清秀乖巧,俏生生的立着,见有客人来立即请进内堂。两下里一比较,立即显得这家青楼的主人善于经营,品味不俗。
展昭此时一身便装,单人独骑立在醉红楼门前,虽然人还是要见,可也不免心中踌躇,自己身为朝廷命官,又向来以礼自持,从不到这烟花之地流连,京城中认识自己的人又颇多,如果今日被人认出,传扬出去,自己名声事小,有辱开封府的声誉事大。那人明明就是故意为难自己。但既然来了,断不能空手而回。他翻身下马,来到门前,对其中一个小丫鬟说道:“我和朋友有约,今夜要在此地见面,烦请姑娘通传一声。”语气亲切有礼。其实展昭远远站着时,这几个小丫鬟就注意到他了。见他虽然衣着普通,但生的英挺俊朗,神清骨秀,气度不凡,这青楼内每日人来人往,也不曾见过这等人物,她们在风月场所呆的久了,自然熟知男女□□,今日见了展昭这样的人品,一颗春心早动。见展昭过来和自己说话,忙不迭的答应一声,引他来到醉红楼的前厅。
厅内此时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时不时传来男女打情骂俏的声音,展昭听的正不耐烦,忽然一个甜腻腻的声音冲自己飘来,“哎呀,我说今天一大早怎么有喜鹊在窗前叫,原来是展大人要来,您老可真是请也请不来的贵客呀。您往这一站,我这里可就蓬荜生辉了呢!”说完自顾自的娇笑起来。展昭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珠光宝气,体态妖娆,风情万种,正向自己笑着走过来。正是这醉红楼的老鸨花解语。这花解语虽是徐娘半老,却十足的风韵犹存,面似桃花,腰肢纤细,更兼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惯会察言观色,知情识趣,比那些妙龄女子更多了几分风情。醉红楼的不少客人竟都是专程为她而来。
展昭以前因公务的关系曾和她见过一面,事隔多年她竟然还能认出自己,心想此女子果然不一般。那花解语一边说话,一边弱柳随风般就往展昭身上靠,若换了别人恐怕早就骨头软了,可展昭只觉得十分厌烦,又不好发作,不露声色微微侧身,抱拳拱手道:“花老板,展某今日与朋友在此地有约,还请行个方便。”“知道,知道,”花解语见展昭不买自己的帐,也不恼,依然笑容满面,“君公子早就吩咐了,若展爷来了赶紧请到牡丹阁里。他已等候您多时了。展爷请随奴家来。”说完又一声娇笑,冲展昭抛个媚眼,窈窈婷婷的头前带路。展昭低下头,假作不见,心想这女子真媚到骨子里去了。
这牡丹阁乃是醉红楼最大,最豪华的包间,向来只接待身份尊贵的上宾。阁内的家具也都是用上好的红木所制,精雕细刻,独具匠心。地板上则不留一丝缝隙的铺满了猩红的波斯地毯,与从梁柱上垂下来足有一丈多长的红色轻纱交相呼应,展昭一进门就觉得一股骄奢淫逸的气息扑面而来。信步往里一走,转过层层纱帐,见里面正中的湘妃榻上此时正斜卧着一人,眉目如画,神情慵懒,身上随意披了件绯红色绣有百蝶穿花的外袍,单手支颐,另一只手持着一个装满暗红色酒液的水晶杯,自言自语的说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古人诚不欺我”语调中微有醉意。正是日月教主君天赐。
展昭见她此时脸色微薰,神态慵懒的斜靠在榻上,更显得风情万种,楚楚动人,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仙子,虽然不是初见,还是不由得一阵心跳。君天赐看到展昭走进来,才懒洋洋的从榻上起来,向展昭微一拱手,笑道:“展大人,别来无恙。我送的薄礼你还满意吗?”“教主的厚赐,展昭十分感激。”“展大人客气了,我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这巨阙剑是上古神兵,相传乃春秋最后一任霸主越王勾践所铸,也只有展大人这样的武功人品才配用它。”
说着,君天赐又取过一只杯子,倒了半杯那暗红色的液体,递给展昭道:“这凝香露来自波斯,虽不是葡萄酒中的极品,也算难得了。展大人何不尝尝?”展昭谢了一声,接过一饮而尽,先是觉得有些苦涩,紧接着苦中带甜,到最后感到通体透凉,满口余香,赞道“果然好酒!”。展昭放下杯子,向天赐道:“教主今日邀我来不单是为了品酒吧?展昭是个粗人,说话喜欢单刀直入,请问教主,那翠柳庄当日一百多人被杀,庄院被烧,是不是日月教的人干的?”“不错,”天赐也不介意,语气轻松的说道“是我令云堂主带人干的。只可惜那易迟老奸巨滑,竟让他跑掉了,只抓住了易进。我本想从他口中探知这件事背后的主使,没想到那小子到也硬气,怎么拷问就是不说,结果一不留神,竟让他咬舌自尽了。真是便宜了这个畜牲。”
展昭记得那日在地牢里易进曾经羞辱天赐,如今落在她的手里,必然是百般折磨,承受不住才咬舌自尽的,想起天赐的种种手段,不禁背后发寒,忍不住说道:“易迟、易进作奸犯科,又企图谋害你,你杀他们到也罢了。可为何牵连无辜,难道非得赶紧杀绝吗?”天赐听展昭竟然语气严厉的教训自己,她作为一教之主,几时受过这个,冷笑一声,说道:“我行事向来如此,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吗?现在不该杀也杀了,你想怎样?抓我回开封府归案?”展昭见她如此蛮不讲理,气的说不出话来,暗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好,这件事暂且不提。我只问你一件,开封府遇袭的事你到底牵连多少?”说到这里,展昭已经暗暗气运于掌,准备着若有个一言不和,先下手为强。
“展大人不必心急,我今日请你来就是要说这件事。来,先请坐。”要说君天赐变脸的功夫,真是常人难及,刚刚还是怒容满面,一触即发,忽然又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展昭见她如此,自己也不好过于敌意,随便坐了,掌中之力却未撤,知道这个妖女变脸比翻书快,不知她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天赐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展昭,“展大人先看看这个。”展昭接过,掏出信纸,匆匆一读,只见那信上只有寥寥数行,写的是“太师大人台鉴:云州一别,匆匆数载。当日所议之事,未知进行如何,吾王甚为牵念,欲遣使与大人当面详谈,以叙别情。切切”落款赫然是“李元洪”。
展昭看罢信,心中诧异,抬头问天赐道:“这信你从何而来?李元洪又是什么人?”天赐微微一笑,也不急于回答,转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才说道:“这信中一共提到了三个人,李元洪乃是当今西夏王李元昊的亲弟,刚刚走马上任的西夏国兵马大元帅,至于另外两个人是谁,不需要我告诉你了吧。”展昭听了一惊,联想到自己近日发现的那两个神秘的西夏人,其中一人自称姓洪,难道就是这李元洪所扮。只听天赐接着说道:“这信乃是我安插在太师府的内线冒死盗出来的。那太师庞吉在朝中一手遮天、排斥异己,近来又暗中拉拢江湖□□势力,训练杀手死士,联系这信上的内容,所谋必深,所图必大。”
展昭没想到君天赐在太师府竟然还有眼线,心想果然是个深谋远虑的人物。只听天赐又接着说道:“现在江湖上不少□□人物都已经投靠了庞家,实不相瞒,他也曾派人找过我,可我向来不喜欢和官府打交道,何况是这么个无耻小人,我教中的大好儿郎岂能被他利用,就没理他。谁知他怀恨在心,挑唆江湖帮派,屡次与我为难。当日假冒我教之名,雪夜截杀你,又袭击开封府的死士都是他派出的。他本想来个一石二鸟之计,既拔除了开封府这个眼中钉,又嫁祸本教,转移朝廷的视线。可惜被我事先得到密报,遂让李乘风去揭穿他们的身份,又派人到开封府救援。他知道是我坏了他好事,必然恨我入骨,我怀疑易家兄弟就是受他指使来劫持我的,劫我却不立即杀我,恐怕还是想着通过我控制日月教的力量为他所用。”
展昭听她说到这里,心中已信了七八分,一拱手道:“教主果然深谋远虑,若不是你及时得到密报,赶来相助,当日开封府危矣,展昭在此谢过。”君天赐一摆手,说道:“不必,我只不过不想给人利用。说到深谋远虑,庞贼也不逊色,恐怕我的身边也早有他的眼线,否则当日在杭州他又如何得知我的行踪。”展昭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心想,她的身边虎狼环饲,难怪是这么个性子。天赐顿了一顿,又说,“我知道你一定怪我为什么不早些向你说明真相,可我教在那些所谓武林正派眼中是滥杀无辜的邪魔外道,若没有真凭实据如何令人信服?你现在可相信我与刺杀包大人无关了?”
展昭听出她还记恨自己刚才教训她,虽然并不认为自己说的不对,但看在她救助开封府的份上,也不好过于追究,遂一拱手道:“那是自然,但此事事关重大,我需秉明包大人,如何处理,由大人决定。”天赐听了一笑,说道:“你信我就好,否则真的和南侠动起手来,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展昭听了知道她已看出自己刚才蓄势待发的态势,脸一红,暗道惭愧。
君天赐也只是点到而已,并不深说。话题一转,对展昭道,“眼下搬倒庞贼,你我利益一致,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不必客气。我还要在京城呆一段时间,若有事你可通过花老板约见我。”“花解语?”展昭一愣,“她也是你的人么?”“不错,她就是我教紫薇堂的堂主。”展昭听了暗暗心惊,这醉红楼每日来的俱都是达官显贵,怪不得她的消息这么灵通,对朝堂之事比自己知道的还清楚。忽然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神火令,向天赐道:“此令乃贵教之物,今日幸见教主,当面奉还。”说罢,双手奉上。
君天赐接过令牌,脸上神色不定,久久不语。想起当日与展昭身处险境、携手御敌,他对自己的百般照顾,心里不禁一热。她自小被君行建收养,经受严格训练,文武兼修,稍有懈怠,便被责罚,对这个师傅实在是怕多于爱。自任教主后,教内众人也多是对自己敬畏有加,少有亲近。想来和展昭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悉心照顾,这样的机会今后恐怕不会再有了。她掂了掂手中的令牌,轻叹一声,又递还给展昭,说道:“我送出的东西,从来没有要回来过。这令牌你先留着吧,待诛除庞贼再还我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