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天,也阴沉地更厉害了,整个夜空一片漆黑,没一点星光,空气中弥漫着风雨前特有的那种泥土的气息。
这样的夜,是寂静的,即便是白日里门庭若市的萧府,此时,也只有门前和廊间的几盏孤灯发着幽弱的光,偶尔有巡夜的庄丁在角落处一闪而没。
丑未交刻的时候,正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却有一条黑影掠进了萧府大宅。
萧家是江湖上三大世家之一,有着古老的历史,广阔的人脉,这同时就意味着它拥有超乎想象的权势。所以,敢这样夜闯萧府的自也不是一般的人,他——是谁呢?
只见这人身形苗条,动作轻盈,走走停停,一路躲避着巡夜的庄丁,直奔萧宅后院的“明月小楼”。
终于来到楼下时,这人呼了口气,却见已有人影向这边走来,略思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个调皮的神情,仔细看去,丹凤眼,樱桃口,竟是个女子!这一笑,两颊就有两个酒窝隐隐显出,虽不是绝色,却也是个美人。
她人在暗处,冲着来人一扬手,也不见她手里抛出些什么东西,那人就呆愣愣地站在那没了反应。女子就在他眼前聘聘婷婷地进了萧府重地“明月小楼”。而那人,又过了一会才恢复了意识,向别处巡查去了,竟是对刚才的事情毫无察觉。
进了小楼,竟是比外面更加黑,女子过了一会才习惯了黑暗,慢慢摸索着寻找起来。她没用太多的时间,就摸到了一个匣子,微启一缝,就有夺目的光华泻出来。她满意地一笑,把盖子合上,放进随身的囊中,正要离开,却突然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她一惊抬头,就见一白衣的男子从复壁后走出,手中托着一枚鹅蛋大小的明珠正正幽幽地发着光,那光不像自己手中的明珠那般夺目,只柔柔地散着光,就如月光一般。
对!月光!那才是真正的“明月”!
意识到自己拿错了东西,女子有些赧然,不着痕迹地把手中的匣子放了回去,又仔细打量那男子。那人五官很清秀,唇边带着些微的笑意,只是脸色在明珠发出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
“我——”女子努力寻找着词句,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却终于在一番搜肠刮肚后也没想出一句话来。现在的情形很明显,就是让人捉贼做赃了!还能有什么话说?
而那人看着女子的无措,唇边笑意更浓,“魏小姐喜欢这颗珠子,拿去便是。”
女子闻听此言一惊,蓦然抬首,“你知道我是谁?”
男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这里是萧家。”
是啊,萧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三世家之一,还能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自己今晚的一举一动怕都是被他们看得清清楚楚的吧。想到这里魏紫陌更加懊恼起来。
是的,她就是苏州名医魏明正的女儿魏紫陌,她夜闯萧府也只是为一颗传说中的夜明珠“明月”。其实,她只是一时贪玩,一时好奇,一时小孩子心性。可她不知道,她就要为这一时的兴起付出一生。也许,这是缘,也许,这是孽,但这都是她逃不过的命!
既然已被发现了,便也没什么可畏惧的了,魏紫陌看着那男子问道,“你是萧家大公子还是二公子?”
“在下萧寒。”那男子将明珠放在桌上,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魏小姐也请坐。”
“原来是二公子。”紫陌也不客气,道了谢就坐下来,“请问,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萧寒笑出声来,“哪里谈得到处置!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么,这颗珠子小姐若喜欢拿去便是。”
“哦?”紫陌有些疑惑起来,自己是来偷东西的,被人当场抓住了,不仅不打不罚还要把东西送给自己,这是个什么道理?莫非这世上真有开门揖盗的事?
“小姐不用疑惑,我真的别无他意。”萧寒脸上笑意不减,“魏家世代行医,说不定将来还有求上你的时候呢。一颗珠子而已,算是预付的诊金好了。”
原来又是因为父亲的名声。紫陌沉下脸来,自行走江湖以来,处处得人礼让,都为着父亲的名医的身份。是人,就都会生病,在江湖上行走更免不了受伤,所以他们最不敢得罪的就是大夫,说不准哪天就会求上人家,更何况是魏明正这样的神医。可她就是不想得这祖宗的庇佑,顶着他们的盛名,自己又算什么?就是不想再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才一个人出来闯江湖,用自己的武功和医术闯江湖。但一路走下来,却依旧逃不开躲不掉魏家的声名,她怎能不气!
萧寒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这位大小姐,见她面色不愉,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紫陌拂袖站起,“你若不打算处置我,我就走了。”
“那这‘明月’?”萧寒也站起身来。
“我若想要,自会自己来拿。”紫陌冷言冷色地道。
萧寒无奈地苦笑。可怜他聪明绝顶,心细如发,却也捉摸不透这女人的心思。
出门的时候,紫陌几乎是无意识地回头,却看见那俊秀温柔的人眉头微微皱起,手轻掩上胸口。从医多年的直觉让紫陌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却终于没有回头,径直出了萧府。出门的路似乎更平坦了,没有一个碍眼的人出现,紫陌几乎是大摇大摆地出了萧家。
出了门,紫陌放慢了脚步,发现天竟已微微亮了,雨也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细细的雨丝慢慢地沾湿了她的衣和发。漫步在潮湿的街道上,怒气慢慢平息,心也渐渐柔和起来。想起来那人的温柔和谦逊,她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又忆起最后一瞥时,他微皱的眉头和轻掩上胸口的手,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抬头望着天边那一抹鱼肚白,又转头看着路边早起倒泔水桶的老人,紫陌幽幽地想,或许——该回家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