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在紫陌院里吃了饭。饭后,紫璎说,既然紫陌已经回来,仁济堂就交给她了,径自跑出去玩了。紫陌无法只得赶去仁济堂替他收拾烂摊子,只走前嘱萧寒好好休息,又让管家仔细照应着。
萧寒一个人坐着也是无聊,又见管家也是无事,就拉了他打听紫陌和紫璎的事。饭前他们的一番对话,是真把他说得一头雾水。
管家听他问及此事,苦笑着叹气,“你看这姐弟现在是好好的,若是真有了摩擦,府里是人人自危啊。”
“哦?”萧寒见他说得郑重,认真问道。
管家又叹了口气,“别家也有兄弟姐妹不合的,或有吵架拌嘴的,在江湖人家里,又甚至会大打出手,这都不新奇。但这姐弟可不,既不动口也不动手。”
“那不是很好?”萧寒知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却依旧打趣。
果见管家看了他一眼,才道,“他们不动口也不动手,直接玩命!”
萧寒好奇心骤起。
“魏家世代行医,他们自然是家学渊源。”
萧寒赞同地点头,紫陌的医术,他是见识过的,紫璎是她亲弟,想来也不会差。
“可他们却把学来的药理当毒理使。”管家不以为然地摇着头,“一有不合,就互相下毒。这可不是玩命么?”
萧寒惊讶之余,终于知道何以紫陌对□□如此精通了,竟是从小为伍的,怎能不熟?
“魏老爷子不管么?”
“管啊,怎么能不管呢?”管家又是叹气,“可这两个孩子,都是人精啊。用毒不比口角和动武,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老爷子也是有心无力啊,后来见他们径自闹着也没真出什么事,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萧寒暗中称奇,这家人的相处方式还真是特别。
“既然没出事,自然是好的。”萧寒见紫陌和紫璎如今都好好的,只是说话不太客气,但感情却是真的很好,也就放了心。
却见管家一副有苦难言的神态,“他们确实无事啊,虽然小姐年长些,医术也好些,但少爷在用毒方面却特别地有天赋。所以,每次怄气,两人差不多都是平手,谁都占不了便宜去。”
“这不是很好?”萧寒有些不明白管家何以那般愁眉苦脸的样子了。
“他们姐弟是没事啊。”管家一跺脚,“可府又不止他们两人,每次闹起来,都殃及无辜无数啊。”
萧寒神色一敛,“总不会闹出人命吧?”
“那倒没有。但或有腹泻不止者,或有莫名晕厥者,有的人甚至不明所以地一睡数天。”管家显出愁苦又无奈的样子,“所以啊,现在府里的人手是越来越少了。”
他这下才明白,何以从入了大门后,就只见到管家一个下人了。大概就算还有人,见到这两人也都是着意躲避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这两人一语不合,毒水毒粉的就都洒出来了。
“现在总算两人年纪大些,懂得收敛些了。”管家放松了神情,“我看着他们从小大,自是希望他们都好好的。”
说着,他又转头看着萧寒,“小姐就是嘴上利了些,心肠却是极好的,人又聪慧。以后,若是有什么得罪或是不周之处,也定是无心,公子还要多多担待啊。”
萧寒本在喝茶,一听这话,差点呛出来,但见管家一脸期待,知他是真的关心紫陌,便郑重地点头。
管家得了他应允,自是开心,又与他闲话一会,方才告辞去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紫陌才回来,吃饭时就一直跟萧寒抱怨着弟弟的不是,但言语间又还不乏宠溺。萧寒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淡淡地笑。
紫陌又说到已写了书信请父亲回来为他会诊,萧寒却不再说什么丧气的话,只叫她别太辛苦了。
紫陌整整忙了一下午,现在也确实累了,便径自回房休息。
上灯的时候,有小童来送药,说是紫陌吩咐的。萧寒见一到魏家就又是汤药,无奈地苦笑,却依旧利索地喝了。
一夜好眠,萧寒醒得甚早,出了房门,见有小童在打扫院落,就问他紫陌醒否。
那小童正是昨晚送药来的那孩子,见他性子温和,就十分喜欢他,听他问话,就喜滋滋地放下扫帚,答道,“师姐还没醒呢。”
“师姐?”萧寒微讶,他本以为这孩子是魏府的下人。
“是啊。”小童道,“我才入门不久,所以要先跟师兄师姐们学习入门基础。”
“那你不是应该在药阁捣药或是在藏书阁读书?”昨天他来时,紫陌已跟他大致介绍了魏府的构造,知道这两处是魏家储药和藏书的地方。
小童笑了一声,“这您就有所不知了。魏家入门的规矩就是开头半年先理杂务,名为‘苦其心志’。魏家老祖宗有言,习医乃苦,必有耐性,韧性,激流不退,后始有成。”
小童晃了晃手里的扫帚,“这是养我心性呢!”
萧寒见这孩子如此可爱也是心喜,突然又想到死去的明非,心下黯然起来。
那小童见他失神,也不扰他,径自打扫别处去了。
紫陌出来见萧寒在发愣,就过来跟他打招呼,见他应得勉强,知他是有事,但也明白他不愿多说,便就岔开话题,邀他同去吃早点。
萧寒吃着早点,心情就渐渐开解了,问紫陌道,“今天还是要去仁济躺堂么?”
“是啊。”说到此处,紫陌又抱怨起来,“紫璎这孩子,真是顽劣,一早就不见人影,自是为了躲我了。他不去,只好我去了,看我见着他,怎么收拾他!”
“要怎么罚?”萧寒想起管家昨天对他说的话,抿唇笑道,“要用鹤顶红还是孔雀胆?”
紫陌闻言一惊,“谁跟你说的?”转念一想,除了那看着他们长大的管家还能有谁知道得这么清楚?于是小声道,“风叔真是的,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又抬眼小心地看着他,问道,“你不会觉得我很残暴吧?”
“怎会!”萧寒失笑道,“只是觉得你家人相处的方式很——”他仔细寻找着合适的词语,“特别!”
紫陌闷声道,“我也不想的。是紫璎一再地挑衅,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任他欺负吧?”
“是是是。”萧寒忍着笑应着,“你怎会是无理取闹之人。”
“幸好你明白。”紫陌听他这么说才松了口气,“我先走了。你需要什么就找风叔,若是小事,就叫铃儿——就是早上在我院子里那孩子。”
萧寒点头。
紫陌出了门,却又返回来,“记得吃药,一次都少不得。”
萧寒微笑。
“我知你嫌我罗嗦。”紫陌往外走着,嘴里嘟囔着,“我也不知怎么一沾了你的事,就这么不爽利起来。”
萧寒等她背影消失了,才低声道,“我知道,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