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乐风飘隐隐,酒菜温香四溢。
展御轩正左手端酒,右手持箸,大快朵颐。
展御青与之对坐,玉手托腮,黛眉浅蹙,俏脸粉白,桌上的美酒佳肴引不起她丝毫的兴趣,冷不丁来一句:“还要等到何时?”
展御轩动作不停,漫不经心地道:“快了!快了!”
展御青盯他半晌,又缓缓问道:“还要等到何时?”
展御轩条件反射般仍是那句:“快了!快了!”
展御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按捺不住,从凳子上跳起来,在展御轩胸前狠狠一抓,边着力摇晃边大声道:“我问你还要等到何时?”
展御轩正饮一口酒,被这一晃,呛了个七荤八素,边咳边道:“你……你想……你想要我的命……命啊……?”
展御青猛然撒手,一跺脚,坚定地道:“不行,我现在就去找他!”
展御轩一听这话,也忘了咳嗽,快步窜到展御青身前挡住她的去路,郑重地道:“妹妹,你这一去,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展御青娇躯一扭,娇嗔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去见他!现在就要!”接着,不怀好意地斜睨着展御轩,冷哼道,“你还不是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
展御轩提起一口气,双眼中放射出一种豁出去的精光,无畏地道:“没错!我也想见她,我也想现在就见到她!”旋又语气一软,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嘛!”
展御青急了,嚷道:“不是时候,不是时候!难道要一陪子偷偷摸摸地跟在他们后面永不露面?!”
展御轩颓然道:“唉!你不是不知道你那宝贝阑哥哥的脾气,他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倘若让他这么早就发现我们,肯定又会被他赶回去。待我们走得远一点再现身,到时他见路途遥远,兴许就不忍心了。”
展御青不解地道:“那你还一路为他们安排食宿,不怕被发现吗?”
展御轩得意地道:“你哥哥我会这么不小心吗?我早用大把的银子把那些替我办事的人的嘴封得牢牢的了!不趁早做点事讨好泠阑,这下一出戏又怎么好唱呢?”
展御青显是被他说动了,虽不情愿,还是气呼呼地转回房中,不时朝门边张望,喃喃道:“陈伯伯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兀自小小一惊,倒吸一口凉气,道,“不会出了什么岔子吧?”
展御轩口中包了满满一口菜,含糊不清地道:“嗯,陈伯伯就更不用担心了,嗯,他是爹的老朋友,这个忙他一定会帮我办得妥妥当当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是吗?”
促不及防,展御轩嘴里还未下喉的饭菜一半给喷了出来,另一半却哽在了喉间,脸瞬间涨得通红。
展御青大惊,也顾不得门外的情况,手忙脚乱地拍着展御轩的背。
展御轩刚刚才顺畅一点,便听马文彬道:“我还当是什么厉害人物在幕后搞鬼,原来是展兄在此故弄玄虚。”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展御轩直起腰,一脸不服地道:“可不就是我吗?不知御轩这两日的安排马兄是否满意?”
马文彬听他语气犯冲,好不纳闷,却也不肯示弱,悠然道:“满意!非常满意!我巴不得展兄日日替我安排食宿,我就可省下一大笔了。”
展御轩暗道:好啊,终于向我开战了吗?嘴上也分毫不让,昂然道:“好啊!就怕到时马兄你吃不消!”
马文彬从容道:“彼此彼此!”
当靳泠阑听到展御轩与展御青声音的那一刻,她已感到深深的无奈,她是没办法向这兄妹二人发火的,虽然她经常一副动辙要约束他们的模样。而当她看到展御轩公然与马文彬针锋相对时,她更是大感苦恼,她知道展御轩喜欢赵暮雪,她更加清楚展御轩的个性,一旦他正式向马文彬开战,她就无法估计他的举动了,这无异于放了一颗定时炸弹在身边。能够劝他二人回去自是最好,但她能做到吗?心中重重叹了口气,缓缓道:“御轩,你……你真是让人头疼啊!”
展御青连忙跑到靳泠阑身边,与展御轩划清界限,柔声道:“阑哥哥,这全都是展御轩的主意,不关我的事啊!”
她那副小鸟依人、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在展御轩眼里,不由地气道:“好个展御青,过河拆桥是不是?是谁整天唉声叹气说在待在端王府里太闷的?又是谁死活要跟着我一起出来的?从头到尾我可没逼过你!”
展御青小嘴一撇,扬声道:“那又怎样?这舍明求暗的主意可不是我逼你想的了吧?”
展御轩气结,一转眼,看见落在最后的陈老板,眉头大皱,叫道:“陈伯伯,你是怎么搞的?让你不要透露我的身份,你倒好,竟大摇大摆地带他们来找我!”
陈老板不好意思地从众人身后转出来,干咳两声,道:“贤侄,不好意思,陈伯伯这颗老姜也栽在他们手里啦!”
展御轩愕然道:“此话怎讲?”
陈老板没有答展御轩的话,而是微微朝靳泠阑欠身,笑嘻嘻地道:“公子的目的已经达到,应该原物奉还了吧?”
靳泠阑自腰间摸出那枚扳指,抛回给陈老板,笑道:“谢了!”
陈老板小心翼翼地将扳指套回指上,又喜滋滋地擦了又擦,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展御轩认出那枚扳指,微微吃惊道:“璠瑜扳指?”继而恍然叹道,“陈伯伯,你也太不小心了吧?”他知道,璠瑜扳指,对陈老板陈焕之来说,意义重大。
展信朋友满天下,知心的却屈指可数,这陈焕之便是其中之一。展御轩儿时常随父亲到醉也不归楼作客,都说陈焕之悭吝,他对展御轩父子却尤其慷慨。陈焕之有间小金室,内里奇珍异宝无数,展御轩去过数次,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归,看中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屡试不爽。然而,陈焕之指间那枚璠瑜扳指却是个例外,不论展御轩如何撒娇磨牙,陈焕之就是不为所动。
后来,展御轩才从父亲口中得知原由。十几年前,展信携妻同游潋江,遇上了当时落魄潦倒的陈焕之,展信心存怜悯,着璠瑜扳指以赠之。陈焕之就是凭借这枚扳指的一百两当银开了一间小酒肆,而后小酒肆的生意越做越大,就是今日的醉也不归楼了。富贵后的陈焕之饮水思源,对展信的知遇之恩不敢或忘,又赎回了这救命的扳指,从那以后便一直套在指间,珍之甚于珠宝。
陈老板摇头苦笑道:“并非我不小心,而是你的朋友太厉害。”
展御轩偷看一眼靳泠阑,眉一挑,嘴一抿,嘀咕道:“此话倒也不假。”语调之中满怀无奈。
展御青见他三人言辞暧昧,好奇心起,想问靳泠阑,却觉自己当下正值理亏,心虚无胆,故退而求其次,对展御轩追问道:“璠瑜扳指是怎么一回事?”
展御轩张目反问道:“你想知道?”
展御青忙点头,眉眼中溢出希冀的神色。
岂知展御轩两眼一翻,神气道:“偏不告诉你!”
展御青花容绯红,心中气翻了天,却不肯显出半点窘态,头一扬,扔给展御轩一个满不在乎的眼神,冷哼道:“谁稀罕?”
靳泠阑摆出一副怒容,边盘算着如何劝他兄妹二人回去,边沉声道:“御轩……”
尚未进入正题,展御轩便打断她道:“又想要我们回去?”
靳泠阑道:“我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况且,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展御轩连忙道:“至少我可令你们食宿无忧。”
靳泠阑道:“我们会缺那点银子吗?”
展御轩丧气道:“泠阑,你为何每次都这样?”
靳泠阑淡笑道:“你们要留下也行,不过……”她竖起三只纤指,眉目笑转道,“我们要约法三章。”
展御轩立即回复精神,生怕她改变主意,抢道:“一言为定。”
靳泠阑讶道:“我还没说是哪三章呢!”
展御轩一脸轻松道:“只要能留下,别说三章,三十章我都依你!”
靳泠阑笑道:“且听我说了再决定也不迟。第一,你兄妹二人要和睦相处,不得吵闹绊嘴;第二,这一路,你们行事切勿冲动,一切听我安排;第三,若遇危险,切勿强出头,安全最重要。”
展御轩越听脸色越难看,那第一条忍忍倒也可以办到,第二、第三条不是明摆着要他做个缩头乌龟吗?这岂非大失颜面?但若不答应,势必灰溜溜地打道回府。权衡轻重,展御轩一咬银牙,坚定地道:“好,我答应你!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靳泠阑欣然而笑,回头去看展御青,后者却是一副憧憬的神色,心中无限遐想,哪里还有心思理会那区区约法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