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儒连发数十招,总也近不得赵暮雪周身五尺之内,兀自气愤,却见赵暮雪黄衫凌舞,扬手移步间和雅轻婉,姿态飘飘若仙,曼妙迷人,直瞧得他心花怒放,邪笑道:“姑娘轻功了得,方某佩服!不过女子家打打杀杀总是不好,姑娘不若随了我,我们来个夫唱妇随,何等逍遥快活?”
赵暮雪面皮极薄,被方儒这般调笑,又羞又气,涨红着脸道:“你……再胡说八道,我……我就不客气了!”
方儒笑道:“方某这是肺腑之言,姑娘怎就不信呢?瞧瞧我俩儿,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将来生出来的娃娃也必将是人中之龙呢。”说着,露出一副憧憬的神色,便当赵暮雪嫁他已成了铁定的事实。话音刚落,掌风陡至,他心中暗笑:还不逼得你出手?抢上一步,迎那凌厉的掌风而去,却是负手不接掌。
赵暮雪毕竟师出名门,幼承庭训,皆是不可恃强凌弱、争强好胜的正统思想,眼见方儒只受打不招架,心中一犹豫,发出的那掌也跟着窒了一窒。
方儒瞧准了这转瞬即逝的时机,双手闪电般纵出,向赵暮雪手腕扣去。眼看大局已定,忽地生出警兆,反手一扬,朝他后背飞来的东西立马变了方向,连他的袖子也没碰到。他定睛一看,竟是几粒小石子。
赵暮雪绝境逢生,双掌连挥,向方儒胸口拍去。
方儒虽被逼得连退几步,却气势不减,呼呼赫赫地反击了几掌,也能与赵暮雪平分秋色。
赵暮雪见他回击,又一跃而起,双掌交错,朝方儒头顶落去。岂知方儒又不动了,赵暮雪心中一骇,连忙收掌,还未及翻身旁落,方儒就蓦地腾身而起,曲指如勾,又扣她手腕。
然而,他心中正自得意,警兆又现,他只好弃了赵暮雪,反身拍出两掌,掌风所至,飞来之物尽皆弹离激飞。落地后才发现,那竟又是几粒小石子!他心中一怒,朝展御轩喝道:“贼小子,你玩儿什么把戏?”
展御轩冲他做个鬼脸,讥讽道:“小色鬼好不要脸,只会欺人家赵姑娘心地善良,她不愿伤你,我可不会跟你客气,哼,几粒石子算是便宜你了!”
方儒冷哼道:“贼小子,你不挨打,皮就痒痒是不是?那我就成全你!”这“你”字刚一脱口,已拳脚并出,他心狠手辣,明知展御轩没有招架的能力,仍出手毒辣,不曾留有半点余地。
展御轩大惊失色,跳起来就跑,却哪里来得及?眼见就要拳掌加身,方儒却突然急弃了展御轩,旋身痛击。
飞身来救展御轩的赵暮雪不料方儒向展御轩下手只是“请君入瓮”的虚招,心头一凛,已结结实实吃了他一掌,顿觉五内翻腾,喉头发甜。
方儒奸计得逞,乘胜追击,向赵暮雪连扫数腿,紧接着满天掌影、拳影向她罩来。
赵暮雪手忙脚乱,疲于奔命,已然落了下风。
方儒越战越得意,内心充满了征服美女的快感。忽听得又有几粒石子“嗖嗖嗖”破空而来,他正欲闪避,念头一转:这手软脚软的贼小子能有什么能耐?我还怕了他不成?他兀自自大,又有意卖弄,当即不闪不避,任其打中。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此“石子”非彼石子,刚与他身体相碰,登时暴出两团白烟,白色粉末满天飞。他悚然一惊,迅速引身一跃,破烟而出,却仍不可避免地吸了一口气,也沾染了一身的粉末,这一吸之下,更是心中大讶。
却听展御轩哈哈笑道:“小色鬼还不束手就擒?”
方儒见他莫名得意的神情,心中好笑,道:“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吧?你那宝贝赵姑娘已经负了伤,你这贼小子更是不堪一击,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受点苦。”说着向前踏出一步。
展御轩咯咯笑道:“我劝你不要随便乱动,否则毒发更快,受苦的可就是你而不是我了。”
方儒冷笑道:“你少唬我,那烟里根本就没毒!”
展御轩双臂一抱,斜睨着他,道:“‘雪磷弹’无色无味,只有我才这么好心提醒你,小色鬼,还不快谢谢我!”
方儒全身一震,失声道:“‘雪磷弹’?你认识毒手药王荀千夜?”
展御轩笑道:“想不到小色鬼见识还不少,连我荀伯伯也知道。”
毒手药荀千夜生平有两绝,医术与毒术,这世上皆无人能及。但他性情古怪,每每有人登门求医,不论他是江湖中的明门正派也好,朝廷中的达官显贵也罢,就算是皇帝老儿来了,他都冷眼相对,不与救治。他素爱清静,自然对这三天两头有人上门滋扰的生活不胜其烦,索性弃了旧居入了深山隐居,一门心思扎进对各类药草与毒物的钻研之中。每当他炼出一味新药或一剂新毒,就是他最有成就感与满足感的时刻。医术与毒术之于他,更像是人生的挑战,而非救人害人的利器。而展御轩口中的“雪磷弹”正是他炼制威力最大的毒物之一。
荀千夜在江湖上颇有威名,方儒识得他的厉害,登时脸色惨白,僵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完全失了方才的镇定。好一会儿,他才转头朝那黑袍中年男子道:“师……师父……”
中年男子脸不变色,首次开口道:“这小子鬼头鬼脑,他说的话怎能轻信?照他这么说,那位姑娘岂不也中了毒?他会害你不假,难不成还会连那姑娘也一起害了?”
方儒急叫道:“他既然下毒,必然有解药。赵姑娘是他朋友,他自然会将解药双手奉上。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帮我把解药讨来!”
中年男子眸中掠过一丝不悦,却忍住没有发作出来,阴冷的目光射向展御轩,道:“交出解药来!”话虽如此说着,却不见他挪动一步。
展御轩不禁愕然,敢情这师徒俩儿是面和心不和,这师父也不知被他那色徒弟抓住了什么痛脚,被他那样呼呼喝喝也忍气吞声。不过这样更好,我还就怕他护徒心切呢!这般想着,他突然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方儒身边,运足气力,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耳光,狠狠道:“这一巴掌是替赵姑娘打的,看你还敢轻薄于她!”
中年男子兀自冷眼瞧着,丝毫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正如展御轩所料。
方儒不料他胆大包天,一时怒火攻心,作势就要还手。
展御轩毫不退缩,缓缓道:“你动,你动啊,毒会漫延得更快。”
方儒贪生怕死,虽心中怒火难平,却再不敢妄动。正在暗暗压抑胸中怒火,忽地脸上一痛,没头没脑地又挨了展御轩一个耳光,怒吼道:“你打够没有?”
展御轩冷笑道:“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看你还敢小瞧于我!”又伸出右手摆在眼前看了又看,口中喃喃道:“这第三掌嘛……”他实再想不出第三个原因,一时间发起愁来,如此半刻,终于放弃道,“想不出理由也要打!”右手一扬,就要狠拍下去。
方儒见他气势汹汹,心中一怯,杀猪般朝那中年男子叫道:“你还不叫他住手?想让他打死我吗?”
展御轩只觉凉风袭来,心知那中年男子终于出手了,左手一扬,向其撒出一把事物,叫道:“雪磷弹!”
中年男子一惊,慌忙收势,他虽嘴上说不信展御轩所言,但心中仍有所忌。不想那只是一把碎石,他心中一恼,自己一世精明,怎能上了这小鬼的当?当即又猱身抢上,只掌纵出,掌心凝起一股盈然之气,向展御轩疾推而去。正当此时,眼前忽地一花,一团黑影泼天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展御轩一声叫唤:“雪磷弹!”他无暇多想,收掌一阵圈拂,掌风顿时化作游龙,将那黑影冲散,卷往一旁。这一招疾若迅雷,使得干脆利落,当真漂亮,然而那中年男子却后悔了,因为意志不坚,又被展御轩抛来的石子给唬住了。
展御轩见他眉间生寒,老脸铁青,一双眼睛充满了杀气,怕是动了真怒,心中一颤,壮起胆子道:“瞪什么瞪?我说是‘雪磷弹’你就信呀?我叫你死,你怎么不去死呀?自己跟个草包一样,还嫌别人太聪明不成?”
中年男子冷哼道:“贼小子嘴巴还真厉害!老夫就叫你明天说不了话!”
方儒当他要下杀手,展御轩死了不打紧,没了解药可是大事,当下呵斥道:“莫下杀手!”
中年男子哪能不知他心意,心想:哼,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杀了这小子,解药不就手到擒来了?只冷哼一声,也不依他所言,兀自气聚丹田,劲风盈体,一身黑袍无风自动,只见黑影一闪,已至展御轩眼前。
展御轩初时在他无形而巨大内力的压迫下胸闷欲呕,已是心惊胆战,此时又突然见他毫无征兆地逼近眼前,更是心头狂骇,一怕之下,竟将袖内之物尽数洒了出去,整个人也因腿软而向后一倒,滚下坡去,险些跌进河里。
中年男子暗想:又来这一招?老子要是上你三次同样的当,也不必在这江湖上混了!也不闪避,左手变掌为爪,直直朝展御轩喉间抓去。岂知眼前突然爆出白烟,顿时失了展御轩踪影。他方才意识到展御轩此次掷出的真是那“雪磷弹”,但是后悔无益,他经验老道,虽视线受阻,仍可判断展御轩所在,心念数转间,招势并未改变,身法也不作停留,瞬间冲出白烟,果断地一抓,果如他所料准确无误地扣住了展御轩的脖子。一击即中下,他却改变了对展御轩下杀手的初衷,喝道:“拿来!”
展御轩早已心胆俱寒,却硬是不服软,佯作不解道:“拿什么?”
中年男子手下一紧,令展御轩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沉声道:“少在这里跟我耍花招!”
赵暮雪见展御轩命悬一线,也顾不得伤势,手起掌落拍在中年男子身上。但以她的内力,莫说现在受了伤,就算她完好无损发出十成十的掌力也绝不是那中年男子的对手。不但没能影响到他,反倒被浑厚的内力所震,伤上加伤,腥红的鲜血喷了出来。
展御轩看着心痛,妥协道:“你……你别伤她,我给你解药便是。”
方儒一听,喜上眉梢,急道:“快拿快拿!”
展御轩道:“哪有什么解药?你们只需全身浸泡在水中,以内力将毒素排出体外便可。”
中年男子目中寒芒一闪,道:“你不是说运功只会加快毒素的流动吗?你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展御轩道:“刚才是骗人的,这次可是千真万确,我岂会拿赵姑娘的性命开玩笑?你刚才不是也运了功,现在不也还没毒发吗?”
方儒闻言,脸都气绿了,大步流星地奔上来,“啪啪”两声就还了展御轩两巴掌,骂道:“你这贼小子心眼儿倒挺多,还不替我杀了他?我倒要把他的心挖出来瞧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中年男子厌恶地睨了方儒一眼,道:“这小子诡计多端,万一我杀了他,可解毒的方法又不对,你我岂不凭白无故作了他的陪葬?”说罢,将展御轩抛到地上。
方儒目光一转,落在赵暮雪身上,笑道:“要看他说的话是真是假那还不简单,我们拉了这赵姑娘一起解毒去!”说着,伸手就去把赵暮雪往河边拽。
赵暮雪内伤加身,根本无法挣脱。
展御轩急了,上前阻止道:“那可不行!”
方儒得意道:“被我试出来了吧?还不快说真话!”
展御轩肃容道:“我说的句句属实,只是赵姑娘的情况和你们不一样。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冒然用这种方法解毒只会造成毒的反噬。得让她先自行调息,再来解毒。”
方儒虽觉他说的话有道理,却仍不敢尽信,正自怀疑,眼角瞥见中年男子正朝河中走去,心中一急,道:“师父,起码也要点了他的穴道吧?不然他跑了怎么办?”
中年男子心想:你怕那小子说瞎话,不敢乱用内力,难道我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吗?想让我来做替死鬼,门儿都没有!哼,要不是看在你老子有几个钱的份上,老子现在就宰了你这个目无尊长的小畜生!想归想,说可不能这么说,他脚步不停,看也不看方儒,说道:“凭他那点儿能耐,又拖着个受伤的姑娘,只要他敢跑,老夫明日再追也追得上他!”
方儒无奈,朝展御轩狠啐一口后,也跟着下了河。师徒二人就依着展御轩的法子,各自运功排起毒来。
展御轩出奇安静地乖乖呆在河边观察了他二人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偷偷溜到赵暮雪身边,扶起她道:“赵姑娘,我们现在快逃。”
赵暮雪叹道:“那位老先生说得对,我们现在这个样子,逃不了多远就又会被他们逮到的。不若让我先解了毒,再调理好伤势再作打算,那时机会也大一些。”
展御轩偷偷瞧了那二人一眼,压低声音道:“解什么毒?你又没中毒!”
赵暮雪愕然道:“刚才我确实吸了那白烟呀!你看,那粉末现在还留在我身上呢!”
展御轩道:“我骗他们的,我哪里来的‘雪磷弹’?那些只是我在景梁街上随便买来的杂耍的小玩意儿,所以你没中毒。”
赵暮雪大吃一惊,又道:“这么说,他们也没中毒啦?但是……但是他们一定会很快就发现的,那老先生武功了得,我们还是逃不掉啊!”
展御轩忍俊不禁道:“他们刚才是没中毒,可现在已经中毒啦!”见赵暮雪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又在她耳边道,“我在河水里下了酥香软骨散,他们没力气追来的。”
赵暮雪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啊,原来展大哥适才做了那么多事、说了那么多话,全是为了骗他们下河!此时她心中除了佩服二字外,再也想不到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