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夜色渐渐淡去,林中仍是黑沉沉,破晓前的这段时间似乎极是漫长。
一个人影蹒跚着步子在林中行走,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耗尽他所有的力量,步子越来越慢,喘息越来越重,终于有一步,他只有迈出的力气,却没有立住的体力,整个人栽倒下去。
他仰天躺在地上,胸口仍在剧烈起伏,四肢却不得动弹,半睁着眼,看着上方满枝满枝的树叶,手掌一样密密地展开,几乎遮住了整片天。微弱的光芒从叶间洒漏下来,越来越亮,朦朦胧胧中已是千万光点闪耀,像极了那柄剑在微微一颤时幻化出的剑光,绮丽,炫美,却凝聚着骇人的杀气。他并不害怕置身于剑雨中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危险,他甚至能从那些华丽的虚招中看破必杀一招,但他却无法避开。只差一点点,每此都是如此,仿佛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永远无法超越那个男人,他不甘心!
想着动了动手指,也并非真的想要做什么,只是怒火促使着他下意识去抓住点儿什么,仿佛即使是这般简单的动作,也能调节他此刻郁愤的心情,但这一动,却牵动了他肩上的伤,伤口上的血已经干了,疼痛还是无比巨大的传来,他低低地骂了一声,索性闭上眼睛。
猛然间,他又张开眼,目瞪如铃,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猛一翻身竟而坐了起来,背倚一株大树,左手藏在披风下,蓄势待发。他此时身受重创,若遇强敌根本无法还击,但他如此这般一坐,那阵势,端的滴水不漏,旁人看了,若非一流高手,定会被他的威严震慑,进而投鼠忌器。
笑声起,一银一黑两道人影从天而降。
银衫男子笑道:“本以为刀兄伤得不轻,看来是殷某多虑了。”此人正是雪银鞭殷落阳,与他一起的黑衣男子自然是快刀曹寅了。
刀应宇啐道:“妈的奕如风,尽找些跟屁虫没头苍蝇一样围着老子转,他就不能出点儿新招?亏他堂堂一楼之主,脑子里尽是这些小孩儿把戏,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说着,当真干笑了两声。他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乱七八糟骂了一通,心里倒是畅快了不少。
曹寅眸光一寒,道:“刀应宇,你胆敢辱骂楼主?”
刀应宇两眼一翻,傲慢道:“如何不敢?我当他面也是这么骂,他还要拿笑脸来奉承我。何时轮到你这小角色来对我大呼小叫的?”
曹寅怒火陡盛,猛然踏上一步。
殷落阳银袖一举,将他拦在身后,淡淡道:“楼主使的固然是小孩儿把戏,某些人的所作所为却也算不得真英雄。”瞟了刀应宇一眼,又道,“六弟,龙氏夫妇的玲珑双剑如何?”
曹寅一愣,虽不知他因何突然有此一问,仍是答道:“论剑意,灵犀一点,举手随心;论剑势,行云流水,海纳百川;论剑招,飘逸脱俗,潇洒如风。当日我与他们对阵时,也只是仗着自己刀快才能与他们拼斗了百来招,若是时间一久,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殷落阳又问道:“依你看,玲珑双剑可有破绽?”
曹寅想也不想道:“毫无破绽。”
殷落阳一笑:“好兄弟,那你可要好好请教请教刀兄了。”
曹寅怔了怔,忽而笑道:“是了,据我所知,刀兄不曾见过玲珑双剑,但此次却以一条小小的隘道破了龙氏夫妇的双剑合壁,不想刀兄武艺竟已臻至神化之境,小弟倒真要好好讨教一番。”
刀应宇脸色一沉,心知自己暗中窥视他二人与龙氏夫妇及卢景廷一战之事已被他们看破,扬声道:“二位既已为我做了探路石,这么大个便宜摆在我面前,不捡岂非愚蠢?我做便做了,也不怕承认,我刀应宇可不像那些所谓正派人士那般作态。”
殷落阳冷笑道:“说得真好听!刀兄却为何在楼主面前说一套做一套?若不是中途杀出个云进,刀兄是否真会将烈焰刀纳为已有?”
刀应宇瞪着他道:“是又怎样?”
殷落阳冷冷回视他半晌,忽道:“你倒答得干脆。刀兄难道一点都不看重与楼主之间的盟约么?”
刀应宇咧嘴一笑:“奕如风第一天与我结盟时就应该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你现在说这些不是废话么?”
殷落阳缓缓转身,轻叹道:“楼主神机妙算,刀兄果然是头不易被驯服的老虎。”嘴角倏地扬起一抹森然笑意。
刀应宇并不答话,依然瞪着他,嘿嘿冷笑。
殷落阳又道:“刀兄可知楼主为何把你比喻成老虎,而不是狮子或狼?”
刀应宇淡然道:“洗耳恭听。”
殷落阳道:“因为狼很聪明,刀兄却不然;而狮子是王者,刀兄却连个胜者都不算。”一个“算”字方刚脱口,一线银芒电光一闪,射向刀应宇。
与此同时,一团白烟陡然爆起,银针钻入烟中,“笃”地一声,也不知钉在了何处。
二人齐齐一惊,忙运掌生风,呼呼两掌就将白烟趋散,却哪里还见刀应宇的身影?那枚本应扎入他胸口的银针钉在树上,针尾兀自震颤。
曹寅皱眉道:“蛊毒没下成,还让他跑了,回去如何向楼主交待?”
殷落阳怒哼一声,一掌落向那株大树,劲力传至,树枝应声而断,树叶如雨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