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眉目清秀、衣着朴素的少女双臂微展,头顶着七八个大瓷碗,在场中来回转着圈,一发须花白的老汉在一旁敲着锣吆喝着。瞧那少女步履轻盈、身法矫健,绝不似受任何缚束。转得几圈,又回到场中停下,向老汉使了个眼色,老汉会意,又向她抛去一碗,那少女右脚一抬,轻轻将碗接住,微掂两下,着力向上一抛,瓷碗在空中划弧后乖乖落向少女头顶,将将被她头顶成摞的瓷碗接住。喝彩声再次雷鸣般响起,秦浪与靳无双二人也是惊叹不已。
那老汉捧着铜锣向围观众人一一讨赏,少女御下碗只,跟在一旁,众人纷纷掷出铜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一老一少二人欢喜得合不拢嘴。正得其乐间,忽地一个事物从天而降,“叭”地一声砸在铜锣里,定睛一看,竟是一锭金子!
二人正自诧异间,少女忽觉右臂一紧,身子不由自主撞向一人怀里,惊惶中抬眼去瞧,只见来人满脸□□,目光猥琐地盯着她,还未等她做出反应,便撅起嘴巴往她脸上凑。少女吓得花容失色,惊呼着躲避,无奈纤腰被那男子搂得紧紧,她只得双手抵住那男子胸膛,身子拼命向后仰倒。
老汉见状,大惊失色,扑上去就想救那少女,却被两名随从拦在一边,任其哭喊求饶也毫不奏效,只得眼睁地看着那少女受辱。
那少女自幼练功,筋骨柔韧性极强,那男子的脑袋左摇右晃了半天,就是没能一亲香泽,不禁勃然大怒,朝两名随从呼喝一声,二人当即将老汉掀翻在地,七手八脚地去拽那少女。
秦浪听得人群中有人低声叹道:“方儒又在做孽了!”待他回望人群,发现众人皆是偷偷摇头叹气,却偏偏无一人肯站出来抱打不平。
秦浪既觉纳闷又觉气恼,方欲出手,却见人群中冲出两名女子来,一个身着红衣,一个身披黄衫。二人娇喝一声,一个用脚、一个出掌,将那两名随从打翻在地。
靳无双“咦”了一声,说道:“那不是御青吗?却不知与她一道的那位姑娘是谁。”
秦浪自然也认出那红衣女子是展御青,黄衫女子他瞧来眼熟,仔细一看,方才想起她是那缥缈斋上令展御轩神魂颠倒的赵暮雪。
她二人出手也不见有多快,但因两个随从一心专注于那少女,故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之展御青与赵暮雪对此事以同为女子的身份视之,便更加对那方儒恨得牙痒痒,不觉下手较之平常重了许多,痛得那两名随从哇哇大叫。
少女趁机挣脱方儒,扑入老汉怀中哭泣。
方儒原本盛怒,但一见她俩儿俊俏模样,一时色心又起,直勾勾地盯着她二人看,口水都要流出来。
展御青感到方儒色眯眯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地流来转去,极为不爽,当即两手一叉,柳眉倒竖,怒叱道:“再看本姑娘挖了你的眼睛!”
方儒哈哈笑道:“二位姑娘天香国色,不看岂不可惜?我不仅要看,还要看个够,就算瞎了也甘心!”
展御青本只欲将他喝止,不想这方儒不仅毫无惧色,反而得寸进尺,耍起无赖来,当下怒不可言,厉声道:“好啊,本姑娘就成全你!”说罢,骈指弯曲若钩,向方儒面门送去。
方儒侧身闪过来击,目光也不离开展御青之身,就一手钳住了她送来的玉手,还趁机抓着不放,摸了又摸。
展御青大为恼怒,飞起一脚朝方儒腰间扫去。
方儒也不闪避,挥掌一挡。别看他是纨绔子弟,身手倒也不错,那一掌暗藏内力,只因过份怜香惜玉而未用尽全力。
而展御青却已是吃不消,重心一偏,就要站立不住。
方儒哪会放过这个“英雄救美”的大好机会,双手一揽,将展御青抄入怀中。
赵暮雪见展御青吃亏,忙挥掌来助。
方儒方得甜头,略略轻敌,只手接招。前几招尚能应付自如,但只见赵暮雪掌若穿花蝴蝶,越出越快,十几招下来,渐觉吃力,自信不再。万不料赵暮雪比展御青厉害十倍不止,他不得不用心跟她打。但他只手对敌已是输了一筹,武功得不到完全的施展,偏又不愿放开怀中的展御青,一时间狼狈不堪。
展御青在方儒怀中哪能安份?从头至尾拼命挣扎,为方儒制造了不少麻烦,最后铆足全力,一脚踏在方儒脚背上。
方儒吃痛,无奈松手将她放开。
展御青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方儒的左脸好似开了花。
方儒顿时眼冒金星,晕晕忽忽中,又被赵暮雪拍中几掌,五内翻腾,身子摇晃不定,足下一滑,跌了个四脚朝天,嘴角也渗出血来。
两名随从见状大惊,急忙上前来扶。
这方儒平日里横行霸道,城内百姓多半受他欺压,但因其父乃淮州府尹,有权有势、财大气粗,实在招惹不起,故而敢怒不敢言。这次见他被人教训的狼狈模样,众人只觉出了一口恶气,心中大快,哄然笑出声来。但这笑声刚起便怔然止住,众人无不遮遮掩掩,生怕方儒秋后算帐。
方儒知道受人嘲笑,恼羞成怒,踹开两名随从,向赵暮雪扑去。
赵暮雪眼疾手快,只见她身形一晃,倏忽抢到方儒身后,又拍两掌。
岂知方儒此次竟纹丝不动。
赵暮雪面露讶色,也不及多想,冷哼一声,足下生风,绕着方儒转了一圈又一圈,双手起落间,也不知拍出了多少掌。
秦浪瞧得双目放光,心下暗赞道:这就是缥缈斋的风凝掌和绝尘术吧,当真是名不虚传!
方儒却不慌不忙,见招拆招,一轮攻势下来,竟将赵暮雪的掌法悉数接了个遍。
赵暮雪越打越心惊,敢情这好色的纨绔子是身藏不露,此刻是动了真怒,才耍起了真武夫。思索间,掌法已露出破绽。
方儒看准时机,猛地挥拳一击。
赵暮雪慌忙腾空闪避,刚一落地,拳风又至,她再不敢怠慢,施展过人轻功,左闪右避,不时趁机拍出两掌。哪知她掌法虽凌厉,打在方儒身上却如同蚊叮,丝毫不见作用。
她轻功卓绝,方儒纵使拳法刚猛,也是伤她不到,而她内力稍逊一筹,也奈何不了方儒。二人实力相当,拳来掌往,顿成僵局。
展御青见赵暮雪陷于苦战,心中焦急,方欲上前助战,两名随从上前一拦,她不胜其烦,手脚并用,与他二人扭打起来。她一介女流以一敌二已让对方占了便宜,不想那二人虽武功平平,却力大无穷,每招每势重若千斤,她接得吃力,渐渐支援不住。
赵暮雪正与方儒战得难解难分,忽听展御青一声惨叫。她转头去看,只见展御青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显是中了一拳。她这一分心可让方儒有了可趁之机,只听人群中有人高喊了声“小心”,她猛然警觉,一回头,方儒硕大的拳头已在眼前。她心中正暗叫“不好”,那拳头却突然停了下来。
却见方儒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那人一手按在他肩头,令他的拳头再也无法递进一寸。
方儒感到来人内力高出自己许多,心中一慌,正要回头看清来人模样,冷不防“叭”地一声,右脸又挨了一巴掌,正好跟左脸配成一对。然而,此巴掌非彼巴掌,不光有力道,还暗含内劲,打得方儒原地转了两圈,脑袋“嗡嗡”作响。
赵暮雪大喜,叫道:“文彬哥哥!”
刚刚站稳的方儒这才瞧见眼前立着一个相貌堂堂且傲气十足的公子,此人正是马文彬。方儒两度遭打,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也顾不得对手强弱,狠啐一口,骂骂咧咧朝马文彬扑去。岂知不但一扑一空、两扑一空,肿脸上还挨了一巴掌又一巴掌,眼见得越肿越高。方儒怒极,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偏又毫无办法改变这被动挨打的局面,只得大声呼唤两名随从,准拟来个围攻,怎样也要争回几分薄面。不料几声叫罢,却无人回应,不觉火气更盛,方欲破口大骂,忽听众人一阵哄笑。
方儒转头一看,两名随从正提溜着裤子杵在一边,满脸通红,尴尬难当。展御青已背过身立在五尺开外,也是涨红了脸,却是一副忍不住想笑的模样。她身边一华服少年大模大样地一手叉着腰,一手拽着两条裤腰带不停地甩着,还不时挑眉斜睨那二人一眼,大有挑衅的意味。
秦浪嘿嘿一笑,那人不是展御轩吗?
方儒不料事情竟会弄到这样难以收拾的局面,又羞又恼又急,却死活不愿服输,硬起脖子道:“连我也敢打?瞎了你们的狗眼吗?”
展御青啐道:“我管你是天王老子,本姑娘照打不误!”
方儒脸色铁青,咬牙道:“你……你……你可知我爹是谁?”
展御轩白他一眼,讪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儿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做老子的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儒狠瞪展御轩一眼,只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
马文彬斜眼打量了方儒一阵,先前只当是他是淫贼不打不快,也没细想过此人身份来历,此刻听他搬出父亲,又见他穿着打扮确非寻常人家,当下奇道:“你爹是谁?且说来听听。”
方儒却神气起来,两眼一翻,朗声道:“我爹是就是淮州府尹方振驰。”
两个随从见少爷道出老爷大名,齐齐精神一振,也兀自神气起来。
岂料马文彬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方振驰那只会阿谀奉承、欺善怕恶的小人!”万剑山庄虽从不屑与朝廷打交道,但马清扬深谙未雨绸缪之理,朝廷再怎么腐败,终究连着裔朝命脉,即便终有一日要将其推翻,也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故而关注朝廷动向之事从不马虎,尤其是这贵为首府之城的淮州,更是马清扬首个要注视的地方。马文彬常听父亲与江湖同仁谈论朝中腐朽之风,自然知晓方振驰为何许人也,他傲气天生,心中对其颇为鄙视。
方儒怒道:“你再说一次!”
马文彬淡淡道:“再说一百次也是一样!你若不服,大可叫你父亲来为他自己讨‘公道’,我马文彬在此恭候!”
展御轩、展御青兄妹二人虽少有机会出门玩耍,方振驰的臭名却也是听过的,当即心下暗赞自己方才“锄强扶弱”之所为。见马文彬公然挑衅那狗官,也深受感染,附和道:“对呀,你最好睁大你的狗眼,认清我们的模样,莫要冤枉了旁人!”
方儒自小娇生惯养,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受过这番羞辱?肿脸涨得酱紫,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指着他们四人,颤声道:“好……好啊,你……你们等着!”说罢捂着那已不成形的脸灰溜溜地钻出了人群,两个随从也提着裤子随主人去了。
围观众人本是畅快之极,但他们终究是只渴望平淡生活的寻常百姓,传统而平庸,最怕的就是招惹上权贵,见方儒果真要回府搬救兵,连忙散开各自回家,生怕与这四人扯上半点关系。
展御青瞧得众人前一刻还将他们四人视作大英雄,这一刻就已然把他们当成瘟神避退不及,连那被方儒欺辱的一老一少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好不气恼,跌足骂道:“这些人忒也胆小懦弱了,不被那方振驰骑在头上才怪!早知道任他们自生自灭,也省了我们不少气力!”
忽听一人缓缓道:“他们始终是寻常百姓,逆来顺受,也愿不得他们,展姑娘还是放宽心吧!”
四人循声望去,只见秦浪与靳无双含笑立在一丈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