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浪与靳泠阑甩开那蓝衣女子后,便出了大街朝偃都城郊走去,上了官道,遥见道边两百步开外有间茅店,食客三三两两。如今手头拮据,不可太过奢华,去茅店中讨杯茶水喝也是不错。
忽听得马蹄声响起,官道那头,两乘马连骑而来,二人忙将马牵到一边,给那两骑让开道来。两匹马迅捷无比,瞬间从他二人身边掠过,蹄声突然地弱去。秦、靳二人正欲举步,蹄声又起,二人回头去望,只见适才那两匹马奋鬣扬蹄,又折了回来。马背上是两个装束相似的青年男子,瘦的那个面无表情,仿佛要拒人以千里之外;略胖的那个却脸圆面善,满脸笑意,与前者截然相反。
胖男子冲他二人做了个揖,笑道:“敢问两位公子可否见过一个穿粉蓝色衫裙的女子经过?”
靳泠阑心中一动,答道:“没有。”目光却落在他坠在腰间的革囊上,革囊上用金线绣的“飞”字特别显眼。
胖男子道:“那女子容貌标致……对了,她腰间总挂着一块很特别的玉石,二位当真没见过吗?”
靳泠阑笑道:“当真没有。”
瘦男子兀自冷哼一声,道:“早知如此,当日在荟堙山上抓到她的时候就该打瘸她的腿,让她想逃都逃不了!陆师弟你是太心软了!”他的语气相当傲慢,似乎对他口中的这位师弟存有太多的不满。
陆师弟也不着恼,依旧笑呵呵地道:“丁师兄教训的是。这回再抓到她,定要依师兄的法子来处置。”
丁师兄冷冷道:“门主就要到了,到时候交不出人,你我都不会好过。”
陆师弟笑嘻嘻地道:“此事错全在我,哪关师兄什么事呢?门主英明,也不会错怪师兄的。”
丁师兄面色稍缓,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其实错也不全在你,罪魁祸首是那个丫头,什么不好偷,偏要去偷门主的玉……”
陆师弟不等他说完,便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师兄,既然她没有南下,那就是北上了,我们现在追去应该还来得急。”
丁师兄着秦浪与靳泠阑冷冷瞧了一眼,手中缰绳一抖,调转马头,向前路急驰而去,陆师弟笑咪咪地向秦、靳二人道了声谢,而后紧随着师兄去了。
靳泠阑待那师兄弟二人远去后,回头去看秦浪,见他正若有所思,好奇地问道:“二哥在想什么呢?”
秦浪微笑道:“泠阑如此聪明,我想到的你应该也想到了吧?”
靳泠阑颌首道:“他们要找的应该就是我们碰上的那位姑娘。”
秦浪道:“那你为何不向他们说破?”
靳泠阑道:“我自然有我的原因,不过在说出来之前,我们是否应该先请一个人出来呢?”说着,递给秦浪一个眼色。
秦浪会意,提高声音道:“姑娘跟了我们这么久,一道去喝杯茶水如何?”
林中静了静,不一会儿,一个人从离二人三、四丈远的树后转了出来,可不是那蓝衣女子吗?原来她被靳泠阑甩开后心中甚是不爽,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你好声好气跟她说倒也罢了,要是对她恶言相向,她准保给你来个没完没了。而靳泠阑则错在太过冷漠和绝断,她是抛下银子就走,连让那女子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蓝衣女心想:好啊,还真当我是乞丐了?你们不让我跟,我偏要跟,看你们能把我怎样!然而她虽爱计较,却并非小肚鸡肠,心里的不舒坦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路下来也只是远远地跟着,并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此刻见行迹败露,不由地心头恼怒,可又能怎么样呢?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现了身,没好气地道:“原来你们一早就发现了我,害得我一路东躲西藏的,真让你们骗惨啦!”
靳泠阑眉峰一扬,似笑非笑地道:“能与卞凉飞刀门结下梁子,姑娘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蓝衣女子微微一惊,继而又花容绽笑,道:“公子想知道我的名字还不容易?只是那卞凉飞刀门是江湖上的大门大派,我梁诗诗一个济济无名的毛丫头能跟他们扯得上什么关系?公子说的话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靳泠阑脸上未露出半点惊讶的神情,那女子的矢口否认本就在她意料之中,索性不去理会她的反应,继续道:“我早料到梁姑娘跟着我们另有目的,却不料你招惹的竟是飞刀门,梁姑娘的胆色也实在令人钦佩!”
梁诗诗秀眉一皱,耐着性子道:“公子没听明白吗?我与那飞刀门半点关系也没。”
靳泠阑却依旧自顾自地道:“梁姑娘好像拿了他们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不若拿出来让我兄弟二人也开开眼界?”
梁诗诗急得跺脚,大声道:“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
秦浪突然郑重地道:“你不用说,我明白!”
梁诗诗露出满脸的欣喜,暗忖:让这个憨头憨脑的小子去说服另一个,定会事半功倍。
哪知秦浪转头就对靳泠阑道:“那东西若在她身上,她在荟堙山上被逮住的时候应该就被刚才那两个人搜了去,但是那两人却是两手空空,那东西必定被她藏在某处。唉,这么简单的道理真是‘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呀!”最后那句,学足了梁诗诗的语气。
靳泠阑佯装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我们就不看了,梁姑娘跟我们描述描述那东西的模样也行。”拿一双灼热的眼睛盯着她,似乎对接下来要听的话已是迫不及待。
秦浪却摇头道:“泠阑你又错啦!”
靳泠阑猛地收回目光,讶道:“我怎的又错了?”装出一副颇不服气的模样。
秦浪道:“看飞刀门对那东西紧张的样子,那东西肯定不是奇珍异宝就是武功秘笈,梁姑娘要是说给我们听,就不怕我们也眼红吗?”说话间,不住悄悄地观察梁诗诗的神情变化。
靳泠阑小嘴一噘,深吸一口气道:“既不能听又不能看,那我们与这位梁姑娘不就没话说了?”
秦浪道:“没话说就走吧。”反手去拉马脖子上的缰绳。
靳泠阑也毫不耽搁,牵了马就走。
梁诗诗半天插不上一句话,已是恼怒积胸,又见秦、靳二人牵马要走,心中愤愤,叫道:“你们……你们别走!”那二脚人下不停,却哪里理她?她心中一急,脱口嚷道:“我……我说实话还不行吗?”
此言一出,秦浪与靳泠阑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异口同声地道:“这可是你说的!”
梁诗诗始知中人奸计,但她也总算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话说出口就绝没有反悔的道理,扬声道:“对呀,对呀,我是偷了门主的东西,我落得这么狼狈的模样不是遭山贼打劫,而是你们刚才见过的我那两个师兄的杰作。哼,我梁诗诗做得出来主不怕承认!”好一个理直气壮。
秦浪喃喃道:“‘门主’?‘师兄’?原来梁姑娘也是飞刀门的人。”
靳泠阑也疑惑起来,道:“梁姑娘为何会盗取本门之物?”
梁诗诗心中有气,冷哼道:“这个我就不会告诉你们了。”
靳泠阑脸色一沉,冷冷道:“那梁姑娘就自己保重吧,我们不奉陪了。”说罢,推揖拂袖,冷然转身。
梁诗诗目瞪口呆,想不到揭了老底也未能将情势扭转过来。不能跟着他们,下次再遇上飞刀门的人,可怎样脱难呀?不是每次都会有上次那样的好运的。不禁娇嗔道:“你们怎么这样?太不够朋友了!”
靳泠阑扭头道:“我们不够朋友?我们要是不够朋友,刚才就告诉你师兄你跟在我们后面了。让你被他们打瘸腿也好,披了皮也罢,我都碍不着我们的事儿!”
秦浪心想:原来泠阑不说出梁姑娘的行踪是想帮她免于受苦。也帮腔道:“说要说实话的是梁姑娘你,不告诉我们事情真相的也是你,若是帮人帮得这样稀里糊涂,还不如不帮,谁又愿惹火上身呢?”
梁诗诗听他们说得有道理,胸中怒气一泄,道:“知道你们帮了我很大一个忙,我谢谢你们还不行吗?只是这事中原委,我真是难以开口。”脸颊上蓦地现出一抹绯红。
靳泠阑见她这般模样,也不想再为难于她,浅笑道:“那梁姑娘总该告诉我们你偷的是什么吧?他日若真的遇上你们飞刀门门主,不幸丢了小命,也要让我们死得明白吧?”
梁诗诗笑道:“公子这么精明,哪会那么容易丢了性命?”
靳泠阑檀唇微扬,折扇摇摇,悠悠道:“正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倒是不介意做个风流鬼!”这话说得轻佻,举手投足却是潇洒倜傥,迥异流俗。
梁诗诗“扑哧”一笑,道:“要不是我已有了联哥哥,我还真怕自己会爱上你呢!”
靳泠阑得寸进尺,凑近她道:“梁姑娘不会拒绝我这个要求吧?”
梁诗诗被她弄得耳根痒痒,方欲开口,忽听得前方的茅店传来阵阵唏嘘之声,抬眼一瞧,才发现那茅店不知何时已围满了人。